覆舟录 第86章 真假

昔日竹马姿态竟如此疏离，待她甚至还不如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些被刻意提及的童年时光，在他眼中激不起半分涟漪，只余厌烦。被软禁这段时日，她也曾想过是否自己姿态过高，惹得他不快，可如今看来，郎若无情，她再伏低做小也是枉然！

元猗面容一僵，胸膛剧烈起伏，忽然发出一串尖锐凄厉的大笑！

笑声在空旷寂静的前厅里回荡，刺耳得令人心头发毛。她笑得前仰后合，再也不顾什么贵女仪态，眼角甚至沁出了泪花，指着端坐如山的谢远洲，声音陡然拔高，“好！好个谢大将军！看来你已满心满眼都是你那个宝贝义妹了？我知道王五被你杀了，这段时日你把刘泠藏哪儿了？该不会...带去军营...帐中藏娇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

谢远洲敲击扶手的动作倏然顿住，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盯着元猗那张扭曲的脸，“胡言乱语什么？”

“胡言乱语？你谢远洲自认顶天立地，却是敢做不敢认哈哈哈哈哈”元猗脸上绽放出恶毒而快意的光芒，“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最蠢的那个！蠢得可笑！蠢得可怜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

谢远洲眉头紧锁，眸色更冷，只当她是被囚禁多日，心智失常。正要抬手唤来下人将她拖出去，元猗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她一步踏前，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你以为你带回来的是什么好东西？几件遗物就能证明她的身份了吗？我告诉你谢远洲，你太自负了！你被骗了！我们所有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她根本不是刘泠！她只是一个处心积虑接近你的贱人！”

“荒谬！”谢远洲猛地一拍扶手，霍然起身，巨大的力道震得沉重的紫檀椅都发出呻吟，显然已是怒极，“元猗，休得疯言疯语，攀诬泠儿！她的身份本将军早已派人查实！岂容你信口雌黄，空口污蔑！”

元猗冷笑一声，脸上嘲讽之色更浓，“你以为我这些日子被囚在偏院，就真的束手待毙了吗？我元猗再落魄，也还有几个忠仆！在你带她进将军府的第一天，我便已派人去刘鹏家乡去查过了。他们兄妹偏居山中，以狩猎为生，嫌少有人见过刘泠样貌，但也并非全无线索。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叫我找到了人证，他可以证明将军府里这个‘刘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一派胡言！” 谢远洲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元漪下意识地后退，“刘泠身上信物皆在，刘鹏的遗物更做不得假，你再敢污蔑她一个字，休怪我不留情面！”

“怎么，事到如今，难不成远洲哥哥还对我还存有什么颜面吗？”元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满是嘲弄，“你征战沙场，洞悉人心，怎么偏偏在这贱人身上瞎了眼？那些凭证就不能是偷的？抢的？伪造的？”

元猗深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盯着谢远洲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我的人证就在府外候着，他能告诉你真正的刘泠在哪里。谢大将军敢不敢让他进来当面对质，听听你藏在府里这个心肝宝贝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也叫我瞧瞧，能让谢大将军宁可抛弃青梅也要护着的，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厅下死寂一片。

谢远洲指节捏得惨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他瞪着元猗那双笃定又疯狂的眼，前所未有的寒意蔓延全身。

“传！”

西厢房。

窗棂透进的天光斜斜落在白玉章摊开的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个小巧的青瓷瓶，正是她向沈怀薇索要的毒药。

此毒可令骨伤延缓愈合，初入将军府时，她一度以为这药会用在自己身上，可她不曾想过谢远洲竟会如此赤诚，不论是认她做义妹，又或军营同行，甚至那十记血肉模糊的军棍...这层层叠叠的情谊与袒护，竟让她右臂那处精心设计的骨伤成了多余。

指尖摩挲着瓷瓶，心头滋味难辨。

这药她用不上，也该物尽其用，叫陈酒尝尝滋味。他一路踩着刀尖爬上副将之位，对功名何其渴求。若筋骨缠绵难愈，再难握刀驰骋，他该是何等痛苦？

只可惜今日被谢远洲搅和，那碗加了料的药就这么糟蹋了。不过有再一就有再二，她总能找到机会！

正思忖间，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思绪。

一名小厮垂首立于门外，眼神闪烁，“刘姑娘，将军请您速去前厅一趟。”

白玉章迅速将瓷瓶收好，随小厮走出院子。

厅内。

谢远洲端坐主位，面色沉凝如水，眉宇间压着山雨欲来的阴翳。元猗立于一侧，形容憔悴却难掩得意，满是看好戏的刻薄姿态。

而最令白玉章在意的，是厅中那个獐头鼠目的年轻男子。他一身市井流气，弓着背，满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一双眼正肆无忌惮地在白玉章身上打转，如同黏腻的液体，实在令人作呕。

不知陈酒听到什么消息，竟也拖着伤躯赶来，脸色苍白，却坚定地站在谢远洲身侧不远，目光灼灼看向白玉章。

“哥哥，”白玉章压下心头惊疑，目光是恰到好处的茫然，望向谢远洲，“这是怎么啦？”

谢远洲紧抿着唇，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得有些干涩，抬手指向那个猥琐男子，“泠儿，你可...认得此人？”

白玉章依言看去，心中惴惴，眼神却清澈坦荡，毫不犹豫地摇头，“从未见过。”

话音未落，元猗嗤笑出声，腰背似也挺得更直了些，“远洲哥哥，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个冒牌货，清水湾巴掌大的地方，这吴康可是村里出了名的...人才，她竟连同村近邻都不认得，”

谢远洲手中紧攥着一纸路引，此时已捏的皱皱巴巴。指节泛白。那文书上，确凿写着这男子名叫吴康，籍贯正是清水湾。那地方不大，吴康又是个常在村中走动的地痞，她竟全然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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