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录 第158章 营救

意识沉浮，当白玉章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已是第二日。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房间甚是陌生，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床褥简朴，看样子是个平民人家。

裴茂正坐在窗边破旧的矮凳上，他已换下那身招摇的禁军甲胄，穿着一套毫不起眼的粗布短打，衣裳有些短，穿在他身上不大合适。见她醒来，他缓缓起身，端了碗水走过去，“不用看了，这是西郊一处民宅，禁军已经搜查过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白玉章一日未食，药劲儿还没过，虚弱得很。裴茂沉默片刻，终是上前，解开反绑她双手的粗糙麻绳。绳索落地，露出雪白手腕上那一圈深可见肉的紫红色淤痕，触目惊心。

白玉章活动了一下刺痛僵硬的腕子，费力地端起粗瓷碗，小口啜饮着冰冷的清水。

裴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腕子上，眉头蹙了一下，下意识摸向怀中那瓶金疮药。指尖触上药瓶的瞬间，他突然转身走回窗边坐下，拔出腰间佩刀，拿起一块粗布，泄愤似的用力擦拭起来。

一碗凉水下肚，白玉章总算恢复些气力，“这户人家呢？”

裴茂擦拭短刀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那双眼睛里只有漠然，仿佛谈论的并不是人命，“杀了。”

白玉章一怔，眯了眯眼，并未言语。

“怎么？后悔没在大邙山杀了我？”裴茂心头火起，擦刀的动作更细致了，“现在后悔也迟了，安心等着吧，城门一开，我就带你走。”

奇的是，城门开启比裴茂料想的还要早。

不过第二日，四方城门皆大开。裴茂历经磨难，行事比以前谨慎许多，他并未直接带白玉章出城，只混在人群中，远远地在城门附近观察了两日。

城门盘查并不如何严密，往来行人车马也并无异样。但裴茂心头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他乔装改扮，刻意弄脏了脸和衣服，混在一群出城樵夫中溜了出去，在城外一处僻静山林里潜伏了大半日，仔细观察着城门动向，确认似乎真的没有埋伏后，才又趁着黄昏人流复杂时，悄悄潜回了城内。

裴茂回到落脚处，他不知从何处偷来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小马车，停在院外。进屋扶起手脚被捆的白玉章，正欲再给她下一次迷药，突然动作一顿。

太静了。

外头突然安静得诡异，方才还有零星的犬吠，这会儿都消失了。

裴茂脸色骤变，将帕子塞进白玉章口中，轻手轻脚挪到窗边，小心挑开一条细微的缝隙向外窥视。

巷子里空无一人。

两侧房屋门窗紧闭，似是连风都停了。明明阳光极好，裴茂却觉得浑身发冷。

裴茂缓缓从窗边退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儿！”

白玉章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可她手脚被缚，只能任由裴茂将她拉起，斩断她脚踝上的绳索，将她拖到门边。

砰！

裴茂一手死死箍着白玉章纤细的腰肢，将她牢牢挡在身前，另一手持佩刀，紧紧贴在她脆弱的脖颈上，朝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嘶声咆哮，“出来吧！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小爷早就瞧见你们了！”

几乎同时，巷子两侧的阴影里，墙头之上，瞬间涌现出无数禁军，或拔刀而对，或持弓弩，密密麻麻的箭簇对准了门口，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都别动——！”

裴茂将白玉章更紧地箍在身前，手一抖，刺目的血线瞬间浮现，殷红的血珠缓缓渗了出来，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谁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割断她的喉咙！退后！全都给我退后！”

阴影中，南宫璟一步步踏出。

短短三日，他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依旧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却瘦削许多，轮廓更凌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眼窝深陷，眼底青乌，唯有一双凤眸泛着光亮，寸寸抚过白玉章颈间血色，目光中尽是失而复得的剧颤。

“别过来！”裴茂嘶声厉喝。

南宫璟猛地刹住脚步，死死盯着那抹寒光，周身血液都似凝固，“放了她！”

弓弩手们投鼠忌器，引而不发。南宫璟本人更是一动不敢动，所有注意力都凝在白玉章颈间的刀上。

裴茂大笑，钳住白玉章细腰的手一松，将她口中帕子扯开，又低头凑到白玉章耳边，“瞧瞧，三皇子这般紧张你，想必你也如当初对我那般...勾引于他？”

白玉章勾了勾唇，斜睨他一眼，“我乐意！”

“青芜！”裴茂咬了咬牙，被她刺得失去理智，握着刀的手青筋尽显，“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南宫璟心脏几乎停跳，急声道，“别伤她！裴茂！你千辛万苦至此，无非是要带她走！只要你保证不伤她分毫，本殿下以南宫皇族声誉起誓，即刻放你们离开，绝不阻拦！”

“裴老弟！”张昭也从暗处走出，满眼痛惜，“快放开神女！殿下金口玉言，绝不欺你！否则早在城门处便可下令拿人，何需设此局请你出来？”

裴茂冷笑，“难怪城门这么快就开了...他没有即刻拿人，难道不是怕我咬死了也不交代藏身之处么？届时他还是找不到人，就算过几日找到了，怕也只是一具尸体！”

白玉章叹了口气，见几人看过来，她望向南宫璟和张昭，笑道，“此情此景，二位可觉得眼熟？”

张昭一愣，即刻想起当日长街刺杀三殿下不成，挟持她做人质的情形，急得直跺脚，“哎呦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说这个！”

南宫璟扯出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意。当初谢远洲为救她，承诺放张昭离去，不惜与锦衣卫为敌。自己当时乐得看戏，嘲笑谢远洲英雄气短，被美色所迷。如今风水轮流转，方知其中滋味，简直是报应！

可南宫璟别无他法，只要她能平安，他什么都能舍弃，“所有人听令！放下兵器！后退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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