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录 第139章 发现

常顺德看着突然出现的李蕴之，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阴鸷暴戾的杀意如同沸腾的毒液般剧烈翻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方才心中已然盘算好，哪怕事后要舍出几个小太监的命去顶罪，今日也定要将这牙尖嘴利的妖女毙于掌下！万料不到，煮熟的鸭子，竟被这怀着龙胎的李贵妃横插一杠，生生截走！

然而，李蕴之怀有龙胎，身份尊贵无比！此刻她以皇嗣安危为由，无可指摘，他常顺德再如何权势熏天，也不敢在明面上直接驳斥贵妃懿旨，更不敢承担任何危及龙胎的罪名！

那股滔天的杀意被硬生生堵在胸口，憋得他老脸涨红，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死死攥紧，指节泛白。他只能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怒火与憋屈，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贵妃娘娘...凤体要紧！来人！护送娘娘与...神女回宫！不得有误！”

罗忠与张有宝面面相觑，不得不收刀入鞘，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人恭恭敬敬送出大门。

白玉章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在转身离去之际，眼尾余光极其短暂地扫过他，却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常顺德感到愤怒！仿佛他拼尽全力的一击，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望着两人迅速离去的背影，常顺德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着。

李蕴之与南宫璟，还有那已故的前太子...如今李贵妃不惜以龙胎为由，亲自来带走妖女...这绝不简单！

常顺德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阴森到极致的冷笑。

翊坤宫。

殿内。

南宫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那张惯常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俊脸上，此刻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忧虑。他剑眉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高大的身影在殿中来回踱步，步履急促，目光频频投向紧闭的殿门方向。

宁妃坐在一侧铺着锦垫的圈椅中，看着儿子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嗔怪道，“璟儿！你消停些！这般绕来绕去，母妃头都晕了！”

南宫璟脚步未停，只含糊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着殿门。

终于，门开了。

白玉章的身影甫一出现，南宫璟几乎是立刻下意识朝她走去，却又猛地顿住脚步，目光急切地在她身上逡巡，从发梢到裙裾，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碍于宁妃在场，南宫璟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只故作随意问道，“贵妃娘娘可还安好？听闻龙胎有恙，母妃惦念得紧，定要本殿下陪同探望。”

话虽如此，南宫璟的目光只在李蕴之面上一带而过，又稳稳落回白玉章身上。

他这番情态，叫李蕴之连骗骗自己都做不到，她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深深掐出血痕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副端庄平静的假面，“有劳宁妃娘娘、三殿下关心，本宫并无大碍。”

一旁的宁妃起身拉住李蕴之的手，将她轻轻按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快坐下！快坐下！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啦，金贵得很，千万要当心些，不可再受惊扰了。”

宁妃仔细端详着李蕴之的脸色，又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神女，顿时眉头微蹙，流露浓浓的担忧，“神女仙体还未大好么？怎地瞧着又瘦了？方才听闻神女被请去司礼监了，那等污糟地界恐，阴气森森，恐是又会损了神女仙元，这可如何是好！”

宁妃久居深宫，虽南宫璟竭力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不欲她知晓那些惊心动魄的筹谋与血腥，但身处漩涡边缘，她又怎会半点不曾察觉阉党之祸？她对司礼监的厌恶发自肺腑，这会儿也是真切地为玉蘅神女捏了把汗。

“多谢宁妃关心，吾自有仙法护体，百邪不侵，区区魍魉，岂能伤吾分毫？”

白玉章面上依旧是高不可攀的神女模样，转向南宫璟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吾观三殿下周身气运，已大不同往日。自上次受吾‘祈福’点拨过后，殿下神光内蕴，心窍已开，已然脱胎换骨，隐有紫气东来之相了。”

“哎呀！神女说的是！太灵验了！”宁妃一听这话，激动得连连点头，立刻起身亲热地拉住白玉章的手，“还是神女法力高深！璟儿他最近真的懂事多了！一直老老实实在撷芳殿读书，偶尔还会来陪本宫说说话，再也没与那些狐朋狗友厮混！”

但欣慰不过一瞬，宁妃看着儿子挺拔的身姿，又想起一桩心事，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府里统共就一位侧妃！整日就知道在外头...唉！母妃还得为你操这份心！何时才能正经开枝散叶，让母妃抱上嫡亲的皇孙？你父皇像你这般年纪时，儿子都会满地跑了！”

“母妃！”猝不及防被母妃点破房中事，尤其还是在白玉章面前，南宫璟耳根一热，红晕迅速蔓延到脖颈，“您少说两句，给儿子留些颜面吧！”

白玉章难得见南宫璟这副窘迫模样，眸中笑意更浓，如同春水破冰，潋滟生辉。南宫璟对上她那双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眸，心中羞恼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深邃的眼眸中漾开一抹无可奈何却又甘心纵容的笑意。

这心照不宣的眉眼官司，似是旁若无人，自成一方天地。落在李蕴之眼中，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狠狠扎进她的心窝，呼吸都变得困难，却又不得不挂着笑脸应付与她说笑打趣的宁妃。

许是终于发觉李蕴之面色不好，宁妃这才收了谈兴，关切地嘱咐她好生歇息，莫要动了胎气，便带着宫人先行一步回去了。白玉章自然也不愿多作逗留，南宫璟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李蕴之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与体面，亲自将南宫璟和白玉章送到了翊坤宫门口。

宫道空旷，夕阳的余晖给朱红的宫墙镀上一层金边。

白玉章微微侧目，余光瞥见李蕴之依旧固执地伫立在宫门阴影下，目光如同黏着一般追随着南宫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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