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录 第119章 祈福

南宫璟被她这似嗔似恼的一眼看得心头微跳，似冰泉乍破，眼底漾开细微的涟漪，一时竟忘了言语，只怔怔望着镜中人。他不由自主地走近，俯身撑在妆台两侧，身影笼罩下来，两人的目光在铜镜中交汇。

“私事自然由着你心意，”他开口，嗓音像是被晨露浸润过，带着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软，“只是...万事当心。”

说完，不等白玉章反应，南宫璟已倏然直起身，玄色袍袖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拂过她鬓边散落的几缕青丝。

殿门开合，晨光汹涌而入，瞬间盈满室间，将他离去的背影吞没。

白玉章望向门外，金红色的朝阳正磅礴跃出宫阙的脊线，万丈光芒泼洒而下，一片耀眼的新生。

御花园内。

榴花似火，浓茵匝地。

临水的六角攒尖亭中，宁妃眉宇间染着淡淡愁绪，手中慢悠悠地绣着帕子，与南宫璟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南宫璟懒散地斜倚在亭柱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颗果子，一副百无聊赖的纨绔模样。另一头，李贵妃则执一柄泥金团扇，仪态万方，安静瞧着这对母子，目光偶尔掠过南宫璟，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宁妃说的口干舌燥，见儿子还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气得在他额上一点，“不怪你父皇将你囚在宫中，你真是...哎！”

宁妃叹了口气，一扭头，便见一道素白如雪的身影沿着九曲回廊迤逦而来，裙袂飘然，不染尘埃。

“呀！那位是玉蘅神女吧？”

宁妃立刻欢喜地站起身来，把绣棚随意往儿子怀里一丢，脸上绽开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迎上前去。她虽对皇帝修仙问道不以为然，但对这位为百姓求得甘霖的玉蘅神女却由衷敬重，何况神女在朝堂上质问皇帝那些话，宫人们口口相传，连她听了都心潮澎湃，恨不得立马按住儿子的脑袋拜神女为师！

“神女快请这边坐。”

宁妃抬手将神女引入亭中，李蕴之亦随之起身，面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端庄浅笑，团扇轻摇，盈盈一礼，“久闻神女大名，今日得见仙颜，实乃本宫之幸。”

白玉章目光平静地扫过亭中众人，在触及李蕴之那张雍容娴雅的脸时，眼底深处似有极寒的冰凌一闪而过，快得无人察觉，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两位娘娘安好。”

旁边的南宫璟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身体依旧没骨头似的靠着柱子，眼神掠过白玉章，带着一丝只有她能懂的玩味。

宁妃看儿子如此不成体统，脸上愁绪更浓，但想着神女在此，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法宝，竟不顾礼数，亲昵地拉住神女微凉的手，殷切道，“神女！您来得正好！本宫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神女显显神通，为本宫这不成器的儿子祈祈福一二？他整日里游手好闲，眠花宿柳，本宫愁得头发都白了...当娘的不求他有多大出息，只求他别再这般荒唐度日，便感激不尽了！”

说着，宁妃眼角竟有些湿润。白玉章眸光流转，落在南宫璟身上，南宫璟立刻配合地皱起眉头，脸上写满抗拒与不耐，仿佛被母亲当众数落是件极丢脸的事。

白玉章的手还被宁妃紧紧握着，那温暖而微颤的触感，是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期望。心念一动，她不由得想起了崔姑姑，缓缓抽出手，淡声道，“三殿下灵性未泯，自有福缘。娘娘慈母之心，天地可鉴。吾便为殿下祈福，愿其灵台清明，早归正道。”

她目光转向侍立宫人，“取鼓来。”

不多时，一架蒙着彩绘夔兽皮的朱红大鼓被抬至亭前空地。白玉章广袖一展，步下台阶，轻轻一跃便踏上鼓面。

鼓点初时清越，如珠落玉盘，继而渐密，似骤雨敲荷，再转沉雄，若惊雷滚过云层。

她的身姿随着鼓韵而动，时而如弱柳扶风，轻盈缥缈，时而似惊鸿掠水，迅疾凌厉。激越处，衣袂当风，恍若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低徊时，又如倦鸟归林，敛尽光华，唯余一片冰清玉洁的静谧。

素白衣袂在鼓声中翻飞如流云回雪，每一次旋身，每一次顿足，都带着沟通天地的韵律，看得人目眩神迷，仿佛她本身就是这天地韵律的一部分。

南宫璟斜倚着朱漆廊柱，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忍不住紧紧追随着场中那抹惊鸿白影，眼底深处剧烈翻涌着悸动，几乎要冲破纨绔的伪装倾泻而出，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只手中那颗不知何时滚落的果子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李蕴之端坐亭中，团扇轻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笑意，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在神女与南宫璟之间逡巡。神女起舞时那完美无瑕却冰冷如霜的侧脸，似乎没有一丝属于凡人的情绪波动，真如一尊雪像般，无情无欲。再看南宫璟面上淡淡的，并无特别之处。

鼓声在最高亢处戛然而止，余韵悠长。

白玉章收势而立，白衣在阳光照射下似有清辉流转，更添几分凡尘难觅的仙姿。

园中一时寂静，唯有风声与池水轻拍岸沿。

宁妃激动得站起来，拉着神女落座，眼中满是赞叹与感激，“神女之舞，真乃天人之姿！多谢神女！有神女这一舞祈福，璟儿定能收心！”

她越看神女越是喜欢，双手捧起神女的手，“神女日后若得空，还请多多提点璟儿！若见璟儿行事荒唐，神女放手管教，该打该骂，不必客气！”

李蕴之一怔，目光扫过南宫璟不耐烦的表情，直直望向神女。只见神女眼神空茫地掠过南宫璟，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无喜无怒，真正如同庙宇中供奉的神只。这神女，看来确非凡俗，怪不得老皇帝如此笃信，也难怪常贼如临大敌了！

白玉章微微颔首，“娘娘言重了。”

宁妃还来不及高兴，南宫璟已经迫不及待起身，“母妃！您就别瞎操心了！我这样挺好！逍遥自在！谁要这冷冰冰的神仙管教？闷也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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