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线之外 第168章 从林法则

营业部门口的哭嚎声，像附骨之疽，黏在柯景阳的耳膜上，每一声都灼得他神经发颤。那不是数字的涨跌，是活生生的人，在绝望里挣扎，花白头发大妈，攥着皱巴巴银行卡的手，中年男人红得滴血的眼睛，年轻女孩空洞麻木的眼神，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撕扯。胸腔里积压的怒火，与负罪感拧成一股绳，拽着他转身，直奔那座能俯瞰，半个新月城的金融大厦，柯文阳的顶层办公室，那个藏着所有冰冷算计的地方。

没有预约，无视前台惊慌的阻拦，柯景阳像一柄，刚从血火里拔出来的剑，浑身裹着，从营业部带出来的绝望寒气，抬手就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门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发抖。

柯文阳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定制西装的剪裁衬得他身形挺拔，指尖夹着一支雪茄，青烟袅袅向上飘，与窗外澄澈的蓝天格格不入。他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街道，远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整个城市的繁华，都在他眼底铺展开来，而楼下营业部里的，崩溃与哭喊，仿佛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默剧。听到破门声，他甚至没立刻回头，只是慢悠悠地转动着，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直到表针走过一格，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嘴角反而勾着，一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仿佛早就等着柯景阳上门。水晶杯里的琥珀色威士忌，晃出细碎的涟漪，他轻啜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慵懒：“哟，哥？这火急火燎的，是从哪儿来？先锋生物跌停了？我记得你一向谨慎，不是早设了止损线么？怎么，还是亏得心疼了？”

“止损线”三个字像针，猛地扎进柯景阳的心里，柯文阳竟然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操作，像盯着笼子里的猎物，看着自己买入，看着自己止损，甚至看着楼下那些人掉进陷阱！

柯景阳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一步步逼近，双眼赤红得几乎要喷出火来，声音却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压得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柯文阳！你往下看看！看看楼下那些，被你骗得倾家荡产的人！他们的养老钱、彩礼钱、买房钱，全被你卷走了！你看着他们的绝望，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你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柯文阳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荒唐的笑话，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在空旷奢华的办公室里反弹，撞得人耳膜发疼。他笑够了，才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眼神里满是嘲讽：“我亲爱的哥哥，你当初偷偷闯进‘云顶之巅’，拿着录音笔到处录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讲人性？现在跑到我这里来，装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你配吗？”

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冰冷，像毒蛇吐出的信子，死死盯着柯景阳：“市场本来就是丛林！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从古至今就没变过！”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那片繁华的城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你看看下面！那些住着别墅、开着豪车的巨富，哪一个的第一桶金是干净的？那些市值千亿的公司，哪一个的崛起，不是踩着无数散户的尸骨？你以为这世界是童话书？善良就能当饭吃？”

他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柯文阳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雪茄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语气里满是鄙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向柯景阳：“规则？那是给弱者画的牢笼，是让他们乖乖待在底层的枷锁！真相？那是胜利者写出来的故事，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在这里，只有赢家通吃，输家活该认命！你那点可笑的善良和道德，在钱和权力面前一文不值，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你以为你现在站在这里，是正义的使者？别逗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输了游戏却玩不起，只会跑到别人面前哭鼻子的，巨婴！”

这些话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扎向柯景阳，一直坚守的信念。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堂弟，那个曾经一起长大、会分享玩具的男孩，如今彻底沉沦，在黑暗的丛林法则里，眼里只剩下贪婪和冷漠，陌生得让他心悸。

不知过了多久，柯景阳胸腔里的愤怒，忽然奇异地沉淀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挺直了脊梁，原本赤红的双眼渐渐恢复平静，可那平静的目光里，却蕴含着千钧之力，仿佛能穿透眼前的冰冷与黑暗。他看着柯文阳，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回应：

“柯文阳，你错了。”

“市场可以是丛林，但参与市场的人，不是野兽。我们有良知，有底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如果强大的代价，是变成你这样冷血无耻、踩着别人骨头，往上爬的怪物，那我宁愿永远做一个你眼中的‘弱者’，至少我能睡得安稳，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但你记住，这片丛林的法则，不该由你这种人来书写。只要还有我这样的人在，只要还有人，愿意坚守底线，你就休想，为所欲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洪钟大吕，在这间充斥着铜臭，与冷漠的办公室里轰然回响，压过了所有的嘲讽与不屑。

落地窗前，兄弟二人对立而站。一个浑身裹着黑暗，信奉极致的利己主义，视人命为草芥；一个眼里燃着微光，坚守着不屈的良知，护着心中的底线。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清晰的分界线，仿佛光明，与黑暗的终极对决，在这一刻，无声却激烈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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