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把车停进车库时,仪表盘的指针刚跳过十一点。雨刷器还在有气无力地左右摆,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网,像谁用指甲在上面划了无数道。后颈的肌肉僵得像块铁板,她捏着方向盘按了按,指腹碾过皮肤的触感发木,像在摸一块泡了水的冻肉。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三天,物业说要等周末采购新零件。她摸着黑往上爬,每级台阶都像踩在湿透的棉花上,脚心的酸胀顺着腿骨往上窜,膝盖弯里发寒,像塞了块冰。三楼转角的窗没关,风卷着雨丝打进来,溅在胳膊上,凉得她一激灵——那位置,正好是上周邻居张太摔断腿的地方。
掏出钥匙开门时,手晃得厉害,钥匙串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吵。门“咔哒”一声开了,客厅的夜灯亮着,暖黄的光打在地板上,映出道歪歪扭扭的影子——是丈夫周明的拖鞋,一只歪在鞋柜旁,鞋尖抵着墙根,像在鞠躬;一只卡在沙发腿和茶几的缝里,脚尖冲着阳台,鞋跟朝上翘着,像只张着嘴的鱼。
林蔓踢掉自己的高跟鞋,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她弯腰想把拖鞋摆好,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久坐办公室落下的毛病,像有条生锈的铁丝在里面拧。算了,她直起身,咬着牙往卧室挪,每走一步,腰都像要折成两半。经过玄关镜时,她瞥见镜中的自己,脸色白得像纸,眼下的乌青深得能滴出墨,身后的地板上,周明那只歪在鞋柜旁的拖鞋,影子在镜中微微动了一下。
卧室里没开灯,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里挤进来,在地板上割出条银亮的线。周明躺在床上,呼吸很沉,被子被踢到了脚边,露出光着的小腿,汗毛上沾着点白花花的东西,像没擦干净的皮屑。林蔓脱了外套,把周明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指尖碰到他的皮肤,温温的,带着点汗味,还有股若有似无的腥气——像雨后阳台角落里的霉味。
她太累了,懒得去浴室洗漱,甚至没脱睡衣,直接蜷在床沿就闭上了眼。临睡前,她瞥见自己的拖鞋被踢在床尾,一只对着墙,一只对着门,鞋跟歪向不同的方向,怎么看怎么别扭。往常她总会把两只鞋摆得整整齐齐,脚尖对着床沿,像两只随时准备跳上来的兔子。上周张太摔断腿前,她就在楼下看见张太家的拖鞋在门口摆得东倒西歪,当时还笑张太老糊涂了。
早上出门前,她在朋友圈刷到条帖子,是小区业主群里转的,说晚上睡觉拖鞋不能乱摆,脚尖不对着床,“东西”就找不到上床的路,会在屋里瞎逛。发帖的是402的李姐,听说她丈夫前阵子总在半夜看见黑影,去庙里求了符才好。当时林蔓还笑着评论“封建迷信”,现在却莫名有点发慌,后颈的僵硬又加重了几分。
算了,林蔓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周明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均匀得像钟摆,胸口的起伏隔着被子传过来,带着熟悉的韵律,让她安心了不少。管它什么说法,睡饱了才是正事。最近周明在赶一个大项目,每天加班到深夜,她自己也在忙季度报表,两个人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心思琢磨这些神神叨叨的事。
不知睡了多久,林蔓被一阵尿意憋醒。窗外的月光更亮了,能看清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两点半,秒针“咔哒咔哒”地转,像有人在用指甲敲玻璃。她想推醒周明,让他往里面挪挪,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他昨晚回来时眼睛红得像兔子,眼下的乌青比她还重,还是别吵醒他了。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脚刚落地,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自己的一只拖鞋,鞋底朝上,沾着几根头发,像只翻肚的蛤蟆。另一只在门后,被门挡着,只露出个鞋尖,对着黑漆漆的走廊,鞋口处似乎沾着点湿痕,像刚被人踩过。
林蔓皱了皱眉,弯腰把拖鞋摆正。指尖碰到鞋面时,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明明是放在暖气旁边的拖鞋,怎么会这么凉?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是周明在翻身。她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睡着,眉头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额角沁出层细汗,在月光下闪着亮。
上完厕所回来,林蔓站在卧室门口,突然愣住了。
周明的拖鞋不见了。
早上明明就放在床尾的地板上,她出门前还踢到过,现在却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在那里铺了层白霜,连点灰尘都没有,不像是被踢到别处的样子。她心里咯噔一下,走到床尾仔细看,地板光溜溜的,能映出天花板的灯影,甚至能看见自己刚才踩出的浅浅脚印——那拖鞋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也许是周明半夜起来穿走了?林蔓安慰自己,转身想上床。他最近总起夜,说是压力大,肾不太舒服。
“咔哒。”
一声轻响,从客厅传来,像是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卧室的门缝,钻进林蔓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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