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莲推开西头房门的那一刻,鼻尖先撞上一股凉气。七月的日头正毒,院里的水泥地晒得能煎鸡蛋,这屋里却像揣着块冰,连空气都带着股霉味,顺着嗓子眼往肺里钻。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手在门把手上顿了顿——黄铜锁头转了三圈才打开,铁锈磨着钥匙齿,"咔啦咔啦"响得像骨头在摩擦。
"吱呀"一声推开门,地上的灰厚得能没过鞋跟,却被踩出一串印子。不是完整的脚印,只有前脚掌,五个脚趾的纹路清晰得像拓下来的,深深嵌在灰里,边缘还泛着点湿意,像是刚踩出来的。王秀莲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脚脖子发软,差点跌坐在门槛上。
"他婶子,咋了?"隔壁张老太拄着拐杖凑过来,拐杖头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响,往屋里一瞅,手里的拐杖"咚"地掉在地上,"我的娘哎!这是......这是踮着脚走的印子啊!"
王秀莲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后脖颈的汗毛"唰"地竖起来。东墙上也有,从墙角一直爬到房梁,歪歪扭扭的,像有人攀着墙往上爬,每一步都只有前脚掌,在灰墙上印出浅黄的印子,像贴了排小巴掌。最上面那个印子离房梁只有一拃远,仿佛再踮一下脚,就能摸到梁上挂着的旧灯笼。
"快、快锁门!"张老太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枯瘦的手抓住王秀莲的胳膊,冰凉的指甲掐进肉里,"这房邪性!你婆婆当年就爱踮着脚走路......她裹过小脚,后来放开了,走路总跟踩着棉花似的,'咚咚'地在屋里走,像只蹦蹦跳跳的麻雀......"
王秀莲的耳朵里嗡嗡响,像有只蜜蜂在飞。她想起婆婆倒在八仙桌旁的样子,那天也是这么热,老太太穿着蓝布褂,头发挽成个髻,倒下去时手还抓着桌沿,指节发白,像是要抓住什么。当时她刚进门,就看见老太太的脚踮着,鞋跟没沾地,以为是倒下时的姿势,现在想来,后背的冷汗把衬衫都湿透了。
人群傍晚就围了过来。男人们叼着烟袋,烟丝烧得"滋滋"响,眼睛往屋里瞟,嘴里"啧啧"有声;女人们抱着孩子,孩子的手指着墙上的印子,咿咿呀呀地叫,被娘在嘴上打了一下,赶紧捂住嘴;平时不爱出门的老瞎子也来了,往门框上摸了摸,突然"呸"地吐了口唾沫:"阴气重得很,是个短命的相。"
赵老四从镇上废品站回来时,天边已经挂着月亮。他扒开人群往里看,眉头拧成个疙瘩:"瞎咋呼啥?说不定是野猫踩的。"说着就要往里走,王秀莲一把拉住他,手心冰凉,"别去!那脚印......像人脚。"
赵老四嗤笑一声,甩开她的手,大步跨进西头房。人群瞬间安静了,只听见他的脚步声在屋里"咚咚"响,接着是"咦"的一声,然后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出来,脸上的笑没了,嘴唇抿得紧紧的,手里捏着个东西——是只绣着桃花的布鞋,鞋尖磨得发亮,针脚歪歪扭扭的,正是当年婆婆常穿的那双。
"鞋......鞋在房梁上挂着。"赵老四的声音有点发飘,喉结动了动,"我明明记得......当年随老太太烧了。"
人群炸开了锅。"我就说夜里听见西头房有动静!前几天看见窗户上有影子晃呢!秀莲前几天去山里看公公,回来时眼眶红红的,是不是撞见过啥?"王秀莲没心思听这些,她盯着那双布鞋,突然想起早上的事——她去给公公送包子,老头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看见她就往屋里拽,手背上的老年斑像要掉下来,"你婆婆来了,在灶房踮着脚找吃的,我说给她蒸个馒头,转身就不见了......"当时她只当老头糊涂了,现在想来,老头的手在她胳膊上掐出的印子还在,疼得钻心。
那夜王秀莲没睡好。西头房的凉气渗过墙,把整间屋都浸得冰凉,电扇吹出来的风都是冷的,盖着薄被都觉得骨头缝里在冒寒气。她听见院里有动静,"咚、咚"的,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从窗根下慢慢挪到西头房门口,停了停,又往回挪。
"老四,你听见没?"她推了推身边的男人,赵老四打着呼噜,嘴里嘟囔着"废品铁秤",压根没醒。王秀莲坐起来,摸黑穿上鞋,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月光下,院门口的石板路上有串印子,只有前脚掌,从西头房一直延伸到堂屋门口,像有人半夜出来,站在门口听了听,又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王秀莲哆哆嗦嗦地去西头房查看,锁头好好的,地上却多了串新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八仙桌旁,像有人半夜进来,坐在了当年老太太倒下的地方。八仙桌的灰尘上还有个手印,五指张开,像是按住桌子撑着站起来,又无力地垂下。她腿一软,坐在门槛上就哭了,哭声引来了张老太,两个女人对着满墙的脚印抹眼泪,谁都不敢提"婆婆"两个字,只敢说"那个走了的"。
"要不......请个先生来看看?"张老太抽噎着说,手里的帕子都湿透了,"我家老头子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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