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
我摸着黑往下走,每踩一级台阶,水泥地面就发出"吱呀"的呻吟,像老太太的假牙在打架。手里的太空杯晃悠着,里面的剩水溅出来,凉丝丝地打在手腕上,跟楼道里的风一个温度——那风总往人骨头缝里钻,尤其这老破小的楼梯间,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红砖,像冻裂的伤口。
我们这栋楼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电梯,六层,我住四楼。半夜接水是常事——不是我渴,是我总在凌晨三点准时醒,喉咙干得像塞了团棉花,非得来一楼的饮水机接杯凉水才能再睡着。医生说这是神经衰弱,可我总觉得,是楼道里有什么东西在叫我下去。
走到三楼半的转角时,我听见声怪响。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风声,是"哼"的一声,很短促,像谁被人踩了脚,又不敢大声骂。气音从鼻子里喷出来,带着股说不出的怨毒,贴着楼梯扶手飘过来,凉得我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根根像细针。
我停下脚步,攥紧了太空杯。杯壁上的水珠滑下来,滴在台阶上,"嗒"的一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楚,像滴在空桶里的血。
"谁啊?"我问,声音有点抖。这栋楼的隔音差得要命,谁家吵架摔东西都能听全乎,可三楼住的是对退休老夫妻,平时九点就熄灯,老爷子还有心脏病,绝不可能这时候醒着。
没人回答。声控灯没亮,楼道里还是黑黢黢的,只有窗外的月光从气窗钻进来,在楼梯转角投下块惨白的光,像块没盖严的裹尸布,边缘还卷着。
我咽了口唾沫,喉结动得像吞了颗石子。继续往下走,还有三级就到三楼平台了,太空杯的影子在墙上晃,像个歪歪扭扭的惊叹号,跟着我的脚步一点点往下挪。
就在我踩上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个影子。
站在三楼平台的窗边,背对着我,是个女的。看身形挺年轻,穿件浅色的连衣裙,头发很长,垂到腰际,发梢微微蜷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老槐树,像尊没刻完的石像,连头发都不带动一下。
刚才那声"哼",肯定是她。
我没敢多看,低头划开手机屏幕。亮光照亮了我脚边的台阶,也照见她垂在身前的手——不是自然下垂,是胳膊肘弯着,双手在小腹前搭着,手指蜷着,像攥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正常人谁这么站着?像被人从背后捆了胳膊,又强行掰开似的。
我加快脚步想往下走,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是脚步声。很轻,像光脚踩在地上,脚心沾了水,又慢又黏,正朝着我过来。
我猛地回头,手机光扫过去——那个女的转过身了。
光线太暗,我只看见个模糊的轮廓,脸埋在头发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那目光像黏在背上的蜘蛛,毛茸茸的腿爬得人心里发毛,顺着脊椎往头皮窜。
"你有事吗?"我强装镇定,握紧了手机,指节发白得像要裂开。手机壳上的卡通图案在黑暗里龇着牙,显得格外诡异。
她没说话,反而朝我走了两步。走路姿势特别怪,膝盖不打弯,像个提线木偶被人拽着线,一下一下往前挪。双手还是垂在身前,随着身体的晃动轻轻摆着,手指偶尔会抽搐一下,像被电打了,幅度很小,却看得人眼皮跳。
"哼!"
又是一声,比刚才大得多,气音里裹着股腥气,像烂鱼混着铁锈的味。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冲我来的,气浪几乎要喷到我脸上。
我吓得后退一步,太空杯差点掉在地上,杯底磕在台阶上,发出"哐当"的响。她离我不到两米,头发缝里露出点白,不是皮肤的那种白,是像墙灰一样的死白,还带着点裂纹。
"我不认识你。"我声音发颤,尾音都劈了,转身就想往二楼跑。
可她突然加快了脚步,"啪嗒啪嗒"地追过来,脚步声在楼道里撞出回音,像有人在敲鼓,震得我耳膜嗡嗡响。我不敢回头,只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腥气也越来越浓,几乎要钻进我鼻子里,呛得我想咳嗽又不敢。
就在我快跑到二楼平台时,脚步声停了。
我喘着粗气回头看,她站在三楼到二楼的转角处,还是那个姿势,双手垂在身前,脸藏在阴影里。月光照在她连衣裙的下摆上,我突然发现那不是浅色,是洗得发白的蓝,上面还沾着点黑糊糊的东西,像没擦干净的泥,又像干涸的血,结成了块。
她没再追过来,也没再出声。我盯着她看了几秒,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动了一下,露出耳朵尖,红得像充血。我赶紧噔噔噔跑下楼,接水时手都在抖,饮水机的按钮按了三次才按对,凉水"哗哗"地冲进杯子,溅在我手背上,冰得我一激灵。
往回冲的时候,经过三楼,我没敢抬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跟台阶的呻吟混在一起,像有人在身后跟着唱二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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