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学院的铁门在夜里像头沉默的兽。十一点的风卷着桂花香撞在铁栏杆上,发出"呜呜"的响,像谁被捂住嘴在哭。我攥着那串黄铜钥匙,金属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冻得指节发僵——钥匙串上挂着的平安符是外婆给的,红布包着根桃木枝,边角已经磨得发白,里面隐约露出个刻痕,像个"苏"字。
"快点,林溪。"孟萌的运动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打在练功服裤脚上,深色的印子像未干的血。她拽了拽我的胳膊,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背,带着股洗发水的柠檬味,可我却觉得那味道里掺了点别的,像消毒水混着铁锈,"听说这楼以前是教会医院,太平间就在四楼,1948年烧死过七个修女。"
排练厅大楼的台阶爬起来格外沉。每级台阶边缘都磨得发亮,像被无数只脚踩过,积着层薄灰,却在正中央留着道干净的痕迹,像刚有人走过。一楼大厅的穿衣镜蒙着层灰,照出我们两个模糊的影子,孟萌的影子后面,好像还跟着个更瘦的轮廓,贴着地面拖得老长,头发垂到脚踝。
"听见没?"孟萌突然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钢琴声正从楼上传下来,叮叮咚咚的,是《天鹅之死》的调子,弹得又急又乱,像有人在拼命砸琴键,可细听之下,又能辨出其中藏着段更慢的旋律,像另一只手在底下按和弦。"谁啊这是,大半夜的练这么疯。"她的指尖在冰凉的栏杆上划了下,留下道白痕。
我盯着楼梯拐角的窗户。月光从那里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个菱形的亮斑,钢琴声就从那亮斑后面钻出来,带着股潮湿的木头味。上周打扫四楼时,我在最里面的排练厅见过那架钢琴,深棕色的漆皮掉了大半,琴键发黄,中间C调的白键缺了个角,像被人啃过。当时地板上有串水渍,从钢琴一直拖到窗边,形状像串脚印,踮着脚尖的那种。
"可能是哪个系的学姐吧。"我的声音有点发紧,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像卡着砂纸。二楼走廊的应急灯开始闪烁,绿光忽明忽暗,把舞蹈房的门牌照得忽隐忽现。302的门虚掩着,里面的把杆上搭着件白色舞裙,裙摆垂到地上,像个站着的人。我盯着那舞裙看了两秒,突然发现领口处有片暗红,像没洗干净的血,而舞裙的腰间,系着根红绳,和我平安符上的材质一模一样。
"别看了。"孟萌拽了我一把,她的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快点锁完门走,我妈说子夜前不能在阴气重的地方待着。她年轻时候在这楼里丢过块玉佩,说是被'东西'借去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发颤,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三楼的钢琴声最大。像是就在耳边响着,琴键撞击的"咚咚"声震得耳膜发麻,连走廊里的地砖都在轻微震动。走廊尽头的排练厅亮着灯,暖黄色的光从门缝里挤出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里面隐约有个影子在转圈,踮着脚尖,像在跳足尖舞。那影子转得飞快,裙摆扬起的弧度却很怪,像被人从背后拽着。
"就是这间吧。"孟萌的呼吸声混在钢琴声里,粗重得像拉风箱。她伸手去推门,手指刚碰到门把手,里面的钢琴声突然停了,死一般的寂静里,只能听见我们的心跳声,"咚、咚"的,撞得胸腔发疼。门缝里的光慢慢暗下去,最后只剩道细线,像根绷紧的琴弦。
"谁在里面?"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走廊里撞出回音,弹回来时变了调,像个女人的笑声。光带里的影子停住了,慢慢转过身,面向门口。我看见那影子的头歪向一边,像被折断的脖颈,手臂却直直地举着,指尖对着我们的方向。
门缝里的光灭了。
"操。"孟萌猛地缩回手,往后退了半步,踩在我的脚背上。她的脸在应急灯的绿光里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你看见没?刚才那影子......没有脚。它是飘着的。"她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想起小时候外婆说的,踮着脚走路的不一定是人,可能是"走夜路的",它们总爱穿白衣服,跟着唱歌或者弹琴的人。去年校庆演出,有个学妹在四楼排练完,发现舞鞋里多了根头发,又黑又长,缠在鞋带上,像条小蛇。
钢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从四楼传下来的。调子变得很慢,每个音符都拖得长长的,像谁在哭。那旋律里藏着种熟悉感,我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是外婆总哼唱的调子,她说那是我早逝的姨婆教她的,姨婆以前就是这所学院的钢琴老师。
"上去看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明明心里怕得要死,脚却像被粘住了,不由自主地往楼梯口挪。四楼的窗户亮着盏灯,在漆黑的楼顶上,像只睁着的眼睛。楼梯扶手积着层灰,可从三楼到四楼的这段,有串浅浅的指印,像有人刚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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