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这天,老天爷像是憋着一股劲儿,阴沉沉的,细密的雨丝如同浸了桐油的麻绳,沉甸甸地把整个村子缠得严严实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百无聊赖地蹲在自家门槛上,眼神呆滞地盯着手里的毛豆,一颗颗嫩绿的豆子在我指尖滚落,“噗噗”地掉进脚边的竹篮里,可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突然,后山方向传来一阵铁锹铲土的闷响,那声音就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紧接着,王寡妇那尖细且带着哭腔的声音划破了这压抑的氛围:“作孽啊!我儿刚下葬一个月......”这哭声里满是悲恸与惊恐,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上剥毛豆的动作瞬间停住,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是咋了?”我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这时,只见二柱子神色慌张地从屋里冲出来,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惊恐。他二话不说,抄起门后的铁锨就火急火燎地往山脚跑去,那脚步匆忙得差点被门槛绊倒。我眯起眼睛,顺着他跑的方向使劲望去,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望见那个佝偻的身影。
竟然是陈河,他正跪在阿椿的新坟前,模样狼狈得让人不敢直视。他的校服裤衩褪到了脚踝处,双手的十指像发了疯似的在湿泥里疯狂刨动,溅起的泥水四处飞溅。虽说春寒料峭,可他的后背却洇满了汗渍,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一种让人心里直发毛的青灰色,那颜色就像死人的皮肤。
“河子!”二柱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伸出手用尽全力拽住他的胳膊,这一拽不要紧,指甲缝里竟硬生生嵌进了几块碎骨。二柱子疼得“嘶”了一声,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大声骂道:“你他妈疯了?这是阿椿的坟!”
陈河缓缓转过头,湿漉漉的头发糊住了半张脸,只能看见他的眼球蒙着一层雾蒙蒙的东西,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嘴角还咧到了耳根,露出一种诡异至极的笑容。他声音飘忽得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阴森:“她在叫我......土里好冷啊。”话音刚落,他的指甲竟“噌”地一下暴长三寸,像锋利的爪子一样,生生地抠进了二柱子的虎口。二柱子疼得脸都变了形,“啊”地发出一声惨叫,拼命地想要挣脱陈河的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候,神婆张寡妇迈着她那小碎步匆匆赶来。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严肃又神秘的表情,手里紧紧挎着那个装满黄纸的竹篮,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她走到陈河身边,干枯得像树皮似的手掌毫不犹豫地“啪”地一下拍在陈河的天灵盖上,同时大声呵斥道:“小崽子,摸到死人家的床帐了?”说罢,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油纸包,动作缓慢地抖开,里面是一团浸过鸡血的红线。她举着红线,神色凝重得仿佛在举行什么重大仪式,说道:“这是阿椿的脚踝筋,沾着地气呢。”
我躲在祠堂门后,心里既害怕又好奇,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我探出半个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只见张寡妇把红线缠在陈河的手腕上,红线的末端系着一枚生锈的铜铃。就在红线系上的那一刻,张寡妇耳朵上的银耳坠突然“叮叮当当”地疯狂作响,那声音在这寂静又诡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浑浊的眼珠一下子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坟头,脸色瞬间变得像白纸一样煞白,惊恐地尖叫道:“造孽啊......阿椿的坟头土是热的!”这一嗓子,如同晴天霹雳,在众人耳边炸响,大家都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恐惧和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当晚,村西头就像被点燃了火药桶,一下子炸开了锅。陈河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脸上满是惊恐和焦虑。她颤抖着双手,把祖传的铜钱剑“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供桌上,震得香炉里的三炷香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三根香齐刷刷地“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截。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算命先生陈瞎子也被匆匆请来了。他摸着下巴上那撮山羊胡,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神色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他手里拿着烟袋锅子,在罗盘上不停地敲着,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神秘:“阴亲契成了。阿椿咽气时手里攥着河子的学生证,这叫‘隔世姻缘一线牵’。”
这话刚说完,祠堂的梁柱突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使劲拉扯着它们,那声音尖锐又刺耳,让人心里直发毛。供桌上的长明灯也像是被一阵邪风吹过,猛地蹿起三尺高的火苗,火苗疯狂地跳动着,照得整个祠堂忽明忽暗,仿佛进入了一个恐怖的异世界。我下意识地抬头,竟看见阿椿的遗照在墙上微微晃了晃,照片里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学生,嘴角竟慢慢地渗出了暗红的血,那血就像一条扭动的小蛇,缓缓地往下流淌,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赶紧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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