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黑岩铺就的质问之路尽头,怨与恨的集结已然成型。
数十名原镇影军的残存家属,男女老少皆有,他们身着素缟,手捧着锈迹斑斑的勋章、断裂的佩刀与染血的家信,静默地伫立在岩阶之下。
他们不是来寻仇的,那份力气早在亲人化为冰冷名录时就已耗尽。
他们只是来求一个答案,一个足以支撑他们余生的答案。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地走出,她高举着一枚裂成两半的镇影军徽章,浑浊的眼中倒映着迈克如山的身影。
“新世界的英雄,我们不拦你的路。”她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我们只想问一句,若旧世界的律法皆是错的,那我们为之献上丈夫、儿子、兄弟的忠诚与牺牲,又算是什么?是愚蠢?还是一个笑话?”
这一问,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是啊,为了守护那套“错误”的秩序,多少家庭分崩离析,多少热血抛洒沙场。
如果根基是错的,那建立其上的一切,岂非都成了虚无?
迈克沉默着,他那张被钢鳞覆盖一半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面对这沉重如山的质问,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没有开口辩解,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群悲恸而迷茫的人们,猛地抬起左掌,重重拍在脚下的黑色岩石之上!
“轰——”
一声闷响,大地仿佛活了过来。
黑色的岩石没有碎裂,反而如沸腾的墨汁般骤然翻涌、扭曲、重塑!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面巨大无比的黑色镜面拔地而起,光滑如玉,却又深不见底。
镜中映出的,并非此刻对峙的场景,而是一幕幕飞速闪回的过往。
那不是英雄史诗,而是百年来所有被这片土地遗忘的苦难!
镜中出现了一双双脚——戴着镣铐、在矿场中步履维艰的奴隶之足;沾满泥泞、在战火中仓皇逃窜的流民之足;被冻得青紫、倒在风雪长街上的乞儿之足;以及那些高举着草叉与锄头,最终被铁蹄无情踏碎的起义者之足……
他们的足迹从未被历史铭记,他们的呻吟从未被上层听闻,可这片承载一切的影脉大地,却将每一分痛苦、每一滴血泪都尽数收藏。
镜前的镇影军家属们呆住了。
他们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世界的另一面。
原来,在他们亲人守护的“秩序”之外,竟有如此广阔无垠的苦海。
他们守护的,不过是高墙之内的虚假安宁,而墙外,则是无尽的哀嚎。
“原来……是这样……”那名提问的老妪喃喃自语,手中的徽章“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着镜中那些蹒跚、绝望、最终倒下的身影,浑浊的老泪终于决堤。
“我们……错了……”
“呜呜呜……我的儿子……他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啊……”
压抑的哭声瞬间连成一片,数十人齐齐跪倒在地,对着那面映照出百年苦难的黑岩巨镜伏地痛哭。
他们终于明白,迈克并非要否定他们亲人的牺牲,而是要终结这份牺牲背后那巨大的、延续了百年的不公。
他们的亲人,同样是这苦难的一部分。
再无人阻拦。
巨镜缓缓沉入地面,恢复成坚实的岩阶。
迈克转回身,目光中没有半分得色,只有愈发沉重的决然。
就在他即将踏出第一步时,岩阶入口的另一侧,冻港来的那位断臂少年正带着十余名自愿追随者,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为他送行。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挥舞旗帜,而是同样将手掌贴在冰冷的黑岩上,按照少年教导的特定节奏,整齐划一地拍击着。
“咚……咚咚……咚……”
起初,声音微弱,但当十七只手掌同时落下,一股奇异的共鸣发生了。
整条蜿蜒向上的黑色岩阶,竟由下至上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微光。
光芒勾勒出的,正是迈克过去二十四小时之内,从海岸登陆到此地的所有行走轨迹,每一步都清晰可见,仿佛烙印在大地深处。
一位随行的盲眼老妇人伸出枯槁的手,颤抖着抚摸岩壁上那发光的足迹。
泪水顺着她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岩石上,瞬间蒸发。
“我摸到了……我摸到了……”她泣不成声,“我的儿子,二十年前……就是在这条路上被押往矿山,再也没回来……现在,我摸到了他的解脱……”
这光,是迈克留下的痕迹,更是对所有逝者的慰藉。
承载着生者的期望与死者的解脱,迈克终于踏上了岩阶的第一级。
就在他脚掌落下的瞬间,全身的钢鳞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仿佛亿万只蝉在同时嘶吼。
头部那道狰狞的旧伤更是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这是“碎颅钢躯”达到极限,记忆洪流即将冲垮理智的征兆!
但他没有停。
非但没有,他反而将体内翻涌的霸气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腿之上,主动催发着钢鳞的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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