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触须探出的瞬间,京城东南角,宗庙外墙下的一株老槐树,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
这棵树比国祚更老,树冠如华盖,庇荫着几代人的童年。
可就在今日午后,园丁李老头挥汗如雨地修剪枝叶时,却发现树皮上竟浮现出大片大片暗红色的纹路,细看之下,竟与那日刑场上新生铜晶的脉络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几条最粗壮的根系,竟如蛮横的巨蟒,生生挤裂了宗庙的地基石,钻进了幽暗的地窖深处。
“妖树!这是妖树!”李老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报官。
很快,一队卫兵奉命前来砍伐。
领头的校尉一声令下,两名壮汉抡起磨得锃亮的板斧,狠狠劈向主干。
“铛!”
一声巨响,不似劈柴,反倒像是砍在了铜钟之上。
火星四溅,壮汉虎口迸裂,板斧的刃口竟卷起一个豁口!
而那老槐树,通体剧烈一震,仿佛活物般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在斧劈处豁然张开,流出的却不是树汁,而是一种粘稠的、乳白色的液体。
这液体一落地,便在滚烫的青石板上迅速冷却、凝固,化作一片片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薄晶。
每一片薄晶,都天然生成一个微凹的弧度,酷似一张欲语还休的嘴唇。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谁也不敢上前。
只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颤巍巍地走过去,她想起前几日自家孙女哭诉被退婚的惨状,那无处申诉的悲戚,让她心如刀绞。
鬼使神差地,她捡起一片唇形薄晶,贴在耳边。
刹那间,老妇浑身一僵,浑浊的双眼猛然睁大。
她听见了。
不是幻觉,不是风声,而是她自己年轻时,坐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哼唱给早夭女儿的歌谣。
那旋律,那歌词,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却清晰得如同昨日。
“娘……我听见我娘在唱歌了……”老妇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消息如野火般在坊间传开。
人们不再畏惧,反而开始偷偷挖掘槐树根,将其削成护身符,佩戴在身。
他们给这东西取了个朴素的名字——“听娘石”。
据说,只要心诚,就能从石头里听到逝去亲人最温柔的低语。
街角阴影里,迈克一袭便服,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制止,眼中反而闪过一丝了然。
待人群稍散,他转身对身后的随从低语几句。
不久后,城中几处水渠的流向被悄然改动,一股股清澈的地下水,正源源不断地被引导向乐坊旧址的那个巨大坑穴,润泽着那片刚刚开始共鸣的土地。
与此同时,太医院内,一场激烈的辩论正在进行。
艾琳一袭素雅的医官袍,手持一份《安神香改良案》,声音清冷而坚定:“诸位同僚,我提议,将‘返痛香’列为宫廷常备熏香,尤其是在议政殿、大理寺等处。”
“胡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医官拍案而起,“返痛香,其香气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伤痛记忆,扰神惑志,乃是邪物!怎可用于庙堂之上?”
“孙太医此言差矣。”艾琳从容不迫,“正因其能勾起伤痛,方能让久居高位者,通达民情,知晓百姓疾苦。此非扰神,乃是醒神。”
“一派胡言!女子之见,果然浅薄!”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最终,艾琳的提案被多数票否决。
当夜,一缕几不可闻的青烟,从议政殿外的通风口下方袅袅升起。
艾琳亲手点燃了一枚特制的香丸,香气无色无味,随夜风潜入殿内,浸润着每一根梁柱。
第二日早朝,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昨日反对最激烈的三名老臣,竟联名上书,请求陛下重审百年前一桩着名的“女子无名案”。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奏折后附上了一份长长的名录,竟是他们三大家族中,历代所有只以“某氏”留存于族谱上的女性亲属。
太医令大为不解,私下追问其中一人。
那老臣面色苍白,眼神恍惚,喃喃道:“我……我昨夜梦见我姑姑了。她还是未出阁时的模样,拉着我的手,反复说……她说她不想只叫‘李氏’,她活着的时候,有自己的名字……”
艾琳在药房的隐秘记录册上,平静地写下新的一行字:第十七例,记忆穿透血缘屏障成功。
京城之外,冻港。
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再次回到了海边的无名碑前。
他划破掌心,将温热的鲜血用力按在石碑冰冷的底部。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瞬间沉入地底,与那传说中的“龙骨”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一夜之间,巨变无声。
整座城市的地下世界仿佛被重新编织。
无论是阴暗潮湿的下水道,还是深邃的古井井壁,亦或是墓园里冰冷的砖缝,都出现了一层细微至极的铜色丝网。
这网络如蛛丝般纤细,却并不固定,反而随着地下水位的涨落而有节奏地脉动,宛如沉睡巨兽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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