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刺入骨髓,让刚刚因军阀溃败而升起一丝暖意的冻港,再度陷入死寂。
人们的目光,刚刚从废墟上抬起,便又被一种无形的重量压了下去。
这不是军阀的命令,而是一种铭刻在血脉里、传承了数个世代的恐惧。
军阀的“低颅令”不过是往一潭死水中又浇了一瓢冷水,而真正冰封这片土地的,是更古老、更深沉的诅咒。
这一切的源头,要从七天前说起。
当军阀的“低颅令”传遍全国,命各地重立“压首碑”,凿刻“首勿妄抬”四字时,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一名老农,双手的老茧比碑石还要坚硬,他沉默地挥动铁凿,每一击都像在敲碎自己的脊骨。
首日,碑立。
次日,碑前便有了第一具因不慎抬头而被“压监使”当众处决的尸体。
然而,第三日,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新立的石碑上,竟悄然滋生出大片蓝色的苔藓。
那蓝色幽深如夜空,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第七日清晨,老农照例要去田里劳作,他习惯性地佝偻着身子,视线死死锁在自己脚前半尺的土地上。
可一夜之间,碑上的蓝苔疯长,竟将那狰狞的“勿抬”二字,扭曲、勾勒成了一个昂首望天之人的轮廓——一个“望者”的侧影。
更诡异的是,昨夜的梦。
老农梦见自己并非俯首于田垄,而是傲立于万仞山巅,周天星辰仿佛触手可及,一群衣着古朴的孩童正围着他,恭敬地称他为“星师”。
梦中的他,脊梁挺直如枪,目光洞穿苍穹。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他的头顶炸开,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老农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却见一些漆黑如炭屑的晶体,正从他的头皮上剥落。
他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已微微抬起了头。
不是他胆敢违抗命令,是他的头颅,在那个名为“星师”的梦境之后,自己找回了失落了不知多少代的、仰望的弧度。
他沉默地回到田间,默默拾起被孩童砸碎的陶罐碎片,在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用心地拼凑出一个“望者”的图样,立于田头。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痛成压祭”正在举行。
这是冻港最残酷的祭典,每年冬至,所有族人都必须在祭坛前额触寒地,向一块无字的黑石跪拜,齐声诵念那句祖训:“永不得视天”。
冻港少年潜伏在人群中,他瘦削的身影如同鬼魅。
他没有惊扰祭典,而是趁着众人匍匐跪拜、尘土飞扬之际,将一捧混杂着蓝色孢子的尘土,悄无声息地撒向了祭坛。
那孢子细若尘埃,遇风则散,瞬间便融入了整个祭典的场域。
三日后,异变陡生。
祭坛上的尘埃,竟开始与风的旋律同频共振,缓缓升腾。
每一个参与祭典的人,夜夜开始做同一个梦。
梦里,不再是冰冷的黑石与无尽的叩首,而是漫天星辰如瀑布般垂落,所有人都并肩站立,仰望着那瑰丽的天幕如一幅无垠的画卷,在他们眼前缓缓展开。
第七日,主祭官再次带领族人伏地跪拜。
可当他的额头即将触及冰冷地面的瞬间,那些被蓝色孢子感染的尘土,竟自动汇聚、凝结,在他面前塑造成了千枚陶哨。
每一枚陶哨,都是一张昂首向天的面孔,随风发出呜呜的轻鸣。
人群中,一名老妇人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旁人以为她是被这异象吓到,可她却透过泪眼,激动地嘶吼着:“看见了……我看见了!三十年前的日食,我终于看清了!”
她的哭声并非源于恐惧,而是因为在昨夜的梦里,她终于抬头看清了三十年前因乌云遮蔽而抱憾终身的日食奇景。
那被压抑了三十年的渴望,在梦中得到了圆满。
不是她的头颅抬了起来,是她的目光,自己走完了那段未竟的追寻。
当老农与老妇人的命运被悄然改写时,风暴的中心,一个名叫艾琳的女人,正站在一口深不见底的“屈颈井”旁。
她敏锐地察觉到,那股被称为“蓝脉”的神秘力量,已经进化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它能模拟颅骨的震动频率,与天地间的风产生共振。
井边,锁着一名老学者。
他脖子上戴着沉重的“坠环”,那是用记忆金属打造的刑具,一旦抬头超过三十度,坠环就会瞬间收紧,直至颈骨断裂。
他已经在这里被锁了整整三十年,从未直视过天光。
某个深夜,一阵微风掠过井口,平静的井水竟泛起涟漪,波纹自动排列组合,赫然是三个字——“抬起来”。
随即,又悄然消散,仿佛幻觉。
第七日,异象遍及全国。
所有“屈颈井”的水面,都浮现出同样的内容:“抬起头”。
老学者浑浊的双眼倒映着那三个字,身体却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一股灼热感从他的头顶轰然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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