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另一扇门,正以一种无声的方式,缓缓合拢。
首先是“止步殿”的异变。
此地镇压着帝国最古老的禁忌——“迁徙罪碑”,其上的律法如诅咒般刻入大地,凡擅自踏出户籍地者,脚踝处便会滋生出黑色的铁藤,根植血肉,缠绕骨骼,直至将人活活绞死在背井离乡的路上。
迈克的残识,那些破碎的、不甘的意念,化作无形孢子,混杂在第七个冬夜的漫天飞雪之中,悄然渗入殿内。
雪花落在冰冷的碑面上,大地深处,被压抑了千百年的蓝脉热流应召而动,如地火奔涌,直冲碑石。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铁画银钩、充满了血腥与禁锢的四个大字——“永锢其足”,竟像是被投入滚水的墨块,瞬间融化,顺着石碑的纹路蜿蜒而下,在碑脚汇聚,凝结成上千枚形如赤足之人的陶哨。
一名守碑的老卒,在梦中看见了自己早已夭折的幼子。
孩子在无垠的旷野上赤足狂奔,清脆的笑声穿透了厚重的风雪,直抵他的耳畔。
次日清晨,老卒推门扫雪,心中还萦绕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突然,他感到脚踝处一阵灼热,仿佛有烙铁烫过。
他惊恐地低头看去,那条纠缠了他一生的、早已与皮肉融为一体的铁藤,此刻正寸寸崩裂,发出朽木折断般的脆响,化作一地黑色的碎屑。
他愣在原地,不是因为重获自由的狂喜,而是一种更深邃的震撼——不是他挣脱了,是大地先松了土。
与此同时,风也开始传递讯息。
在帝国各地的“静行井”旁,艾琳的意志正与蓝脉共振。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股源自地底的力量,已经能够精准地模拟并传导任何频率,包括最细微的足音。
一名流放者被粗大的锁链钉死在井畔,三十年未曾挪动寸步,他的双腿早已萎缩,成了身体无用的挂件。
某夜,一阵微风掠过井口,平静的水面竟泛起涟漪,波纹自行排列组合,清晰地构成了三个字:“走一步”。
字迹维持了数息,随即消散。
这样的奇景持续了六日。
第七日,全国所有的“静行井”水面之上,波纹同时涌现,内容却惊人地一致——“迈出去”。
那名流放者浑浊的双眼猛然睁大,他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流从足心涌泉穴直冲天灵盖。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那条早已麻木的腿,竟无意识地向前挪动了微不足道的半步。
就在这一瞬间,“咔嚓”一声,那根禁锢了他三十年的锁链,竟如冬日薄冰般应声断裂,碎落一地。
井底,幽蓝的光芒喷薄而出,托举着上千只陶哨浮出水面,随风旋转,发出清越的鸣响,那声音,竟与赤足踏在初雪上的声音别无二致。
流放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泪水夺眶而出——不是他敢动了,是禁锢再也拴不住脚步的回响。
这份回响,很快便化作了一场盛大的祭礼。
在极北的冻港,一名少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正在举行的“缚足祭”。
这是当地最残酷的传统,每年此时,所有族人都必须在脚上系上沉重的铁环,跪拜祖先留下的“永居此土”石碑,以示对故土的忠诚。
少年没有试图扰乱仪式,他只是将艾琳预先交给他的蓝脉孢子,巧妙地混入了主祭即将抛洒的祭土之中。
三日后,当混有孢子的祭土被扬向空中,诡异的共振发生了。
每一粒尘埃都仿佛与大地的心跳、与千万人的足音同频。
当夜,所有参加祭典的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成千上万的人正一路西行,他们赤足踏着温暖的黄沙,身上无链,脚下无枷,脸上洋溢着的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
第七日,祭典达到**。
主祭抓起最后一把祭土,奋力撒向天空。
刹那间,漫天尘雾并未如常飘散,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光环,环中,五个字缓缓浮现:“他们正走来”。
人群中,一名老妇人突然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她哭,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在那个共同的梦境里,她终于看见了三十年前被战火焚毁的村落,看见了那些早已逝去的亲人,他们竟然在那条西行之路的尽头,重建了家园。
老妇人颤抖着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片尘雾——不是路回来了,是脚步自己走完了未竟的里程。
帝国的统治者,那位迷信武力的军阀,终于感到了恐慌。
他立刻颁布“固土令”,命令全国各地在一个月内重立“止行碑”,碑上必须凿刻四个大字:“足勿妄移”。
命令下达的第一天,各地便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凿石声。
然而,到了第七日,所有新立的石碑表面,都毫无征兆地滋生出了一层诡异的蓝色苔藓。
这些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竟硬生生将原本的“勿移”二字,扭曲成了一个昂首阔步的“行者”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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