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秋风没有停歇,它越过荒原,精准地找到了那片名为“镇民碑林”的死寂之地。
迈克残存的意识如无形的孢子,随风渗入每一寸冰冷的石面。
这里是旧秩序的恐惧基石,数百年来,每一座石碑都用淋漓的墨迹镌刻着历代酷刑的图景与记录,像一群沉默的教官,无声地恫吓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七日之后,异变陡生。
一个负责维护碑林的老吏提着墨桶,准备为褪色的字迹重新上色,却骇然发现,碑面上的墨迹并非褪色,而是在自行消解。
那些狰狞的刑具图案,那些描述凌迟与车裂的文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深刻的、**的足印。
足印连绵成线,从一座碑延伸到另一座碑,最终汇成一条浩荡的迁徙洪流,直指西方。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在每个人的梦里。
夜复一夜,镇上的百姓开始做同一个梦:梦中,那片死寂的碑林活了过来,一座座石碑如同巨人,迈开沉重的步伐,列队西行,发出轰隆的巨响。
每个从梦中惊醒的人,都感觉自己的脚底滚烫,仿佛刚刚走完了千里路途。
恐惧并未因此加深,反而变得茫然。
老吏不信邪,他认为是妖风作祟,决心用最严酷的律法压制这股歪风。
他研好最浓的墨,提起最重的笔,对准为首的石碑,要重新刻下那三个血淋淋的大字——“逆者死”。
笔尖落下,触及石面的瞬间,漆黑的墨汁竟倏地化作一抹深邃的蓝。
老吏的手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一笔一划,写下的不再是死亡的诅咒。
当他力竭松手,石碑上赫然出现的,是三个崭新的大字——“走者生”。
老吏瘫坐在地,望着那抹蓝色,终于明白了。
不是恐惧消失了,是恐惧本身,厌倦了这片土地的阴影,自己站起来,走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都城的艾琳,敏锐地察觉到蓝脉的波动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构整个世界的叙事频率。
旧的法则正在失效,新的故事正在风中孕育。
城郊,一片焦黑的旧刑场遗址,一群孩童正在玩耍。
他们无忧无虑地追逐嬉闹,双脚在灰烬上踩出深浅不一的印记。
突然,一个孩子被绊倒,他无意间用脚点地,发出了一长两短的节拍。
这节奏仿佛一道钥匙,瞬间解锁了深埋地下的摩斯编码。
一阵旋风平地而起,卷动满地灰烬。
在所有孩童的注视下,黑色的灰烬在空中飞速排列组合,竟凝成了一行巨大的文字:“他们去了哪?”
这行字只持续了一瞬,便轰然散开,仿佛从未出现。
但这个问题,却像一颗种子,种进了每个孩子的心里。
第七日,一种名为“找旧王”的游戏风靡全国。
学童们不再扮演官兵与强盗,而是痴迷于寻找一个失踪的国王。
他们翻遍了所有的史书,问遍了所有的长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因为在他们的故事里,从来就不需要一个高高在上的王。
一名奉命编纂《逆乱志》的史官,正为此事头疼不已。
他铺开纸,蘸饱墨,准备记录下这些“大逆不道”的民间异象。
可当他落笔写下第一个“叛”字时,那个字竟在纸上自动扭曲、舒展,最后变成了一个昂首挺胸的“行”字。
他试了一遍又一遍,无论他心中如何构思“叛乱”、“背叛”、“叛逆”,落到纸上的,永远是“行走”、“前行”、“践行”。
史官最终扔掉了笔,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他知道,不是历史被篡改了,是历史本身,厌倦了血腥的轮回,自己选择了新的开头。
凛冬将至的冻港,一名瘦削的少年悄然潜入了“哀魂节”的祭场。
这个节日是军阀用以巩固民心的工具,年复一年,在最寒冷的日子里,重演那场镇压起义的“血色黎明”,让民众永远记住反抗的代价。
少年没有试图扰乱祭典,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的阴影里,趁着祭司不备,将一捧闪烁着蓝色微光的孢子吹入了熊熊燃烧的祭火之中。
三日后,异象降临。
那冲天的火焰中,忽然浮现出万千虚影。
看守祭场的卫兵们本以为会看到当年死难者的惨状,却惊恐地发现,火中出现的,没有一张痛苦或怨毒的脸,只有一个个赤足行走的背影,坚定而沉默,走向火焰的尽头。
所有参加过祭典的人,夜夜开始梦游。
他们在梦中行走千里,越过从未见过的山川,抵达从未听闻的新生城镇。
那里没有高墙,没有卫兵,只有自由的集市和无数条无名的步道,通向更远的地方。
第七日,大祭司按照传统,将象征旧王的木雕投入火中焚烧。
可这一次,木雕燃烧后的灰烬没有落下,反而盘旋升空,在夜空中聚成一个巨大的光环。
光环中央,四个大字缓缓浮现:“他们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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