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红尘劫 第24章 溪涧倒影·轮回的迷雾

“静水……或可为大夫……辨得……”

林静水嘶哑的声音在晨光笼罩的山林间飘散，带着虚弱的喘息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奇异确信。那句“九萼仙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明霞心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龙魂感应！ 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楔子，狠狠钉入她的脑海。他苍白如纸的面容，摇摇欲坠的身形，眼底深处那点微弱却执拗的光芒，以及那指向山林深处、带着本能贪婪的手指……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残酷的真相：这绝非报恩，这是被禁锢的凶兽在嗅到猎物气息后，驱使着这具残破躯壳，向着能助它挣脱樊笼的灵物靠近！

巨大的惊骇与冰冷的戒备瞬间冻结了苏明霞的血液。她看着林静水扶着湿漉漉的树干，每一次喘息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那宽大旧衣下包裹的单薄身体，在晨风里如同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林公子，你……”苏明霞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和抗拒。她想说“你该回去”，想说“那里太危险”，可话到嘴边，却在对上他那双疲惫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卑微恳求的眼眸时，哽在了喉咙里。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发颤。有龙魂的贪婪，有书生的执拗，还有一种……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绝望。

“我……识得路……”林静水喘息着，仿佛用尽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他试图直起身，脚步却踉跄了一下，手死死抠住粗糙的树皮才勉强稳住。他不再看苏明霞，只是固执地、极其缓慢地，抬脚朝着他刚才所指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那一步，虚浮得如同踩在云端。 苏明霞的心猛地一沉。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这个被龙魂驱动、又被凡躯意志挣扎着控制的“林静水”，都会朝着那个方向去。与其让他独自拖着这副残躯闯入未知的险地，不如……跟着他。

她沉默地提起地上的药锄和竹篓，快步走到林静水身侧，伸出手臂：“……我扶你。”语气生硬，带着不容置疑。

林静水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想拒绝，但身体的虚脱感压倒了一切。他极轻地点了下头，没有言语，只是极其小心、几乎不敢用力地将自己冰冷而沉重的臂弯，搭在了苏明霞伸出的手臂上。那触碰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瞬间透过衣衫传来，苏明霞的手臂甚至因此沉了一下。她咬紧牙关，稳住身形，支撑着他，一步一步，朝着山林更深处行去。

脚下的路愈发崎岖泥泞。林静水的脚步沉重而虚浮，每一步都仿佛要耗尽他积攒的全部力气。他紧抿着唇，竭力压抑着沉重的喘息和喉咙深处翻涌的血腥气，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滑落。苏明霞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搭在自己臂上的重量在增加，身体摇晃的幅度也在变大。她只能更用力地支撑着，全神贯注地分辨着脚下湿滑的路径，同时用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片雨后初霁的山林，此刻在她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每一处幽暗的树影，都仿佛潜藏着窥伺的目光。她不知道那所谓的九萼仙草在哪里，更不知道当它出现时，会发生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林静水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沫摩擦声。就在苏明霞几乎要支撑不住，准备强行停下时，林静水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搭在她臂上的手，五指骤然收紧！力道之大，让苏明霞吃痛地蹙起了眉。她猛地抬头看向他。

只见林静水僵立在原地，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微微颤抖着。他死死盯着前方一处被巨大山岩和茂密藤蔓遮掩的、异常阴翳的山坳深处！那双疲惫的病眼，此刻瞳孔剧烈收缩，眼白处瞬间爬满了细密的血丝！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度的渴望与巨大痛苦的光芒，在他眼底疯狂涌动！

“在……那里……”他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抬起那只没有搭在苏明霞臂上的手，颤抖着，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直直指向那片散发着浓郁湿冷气息、光线昏暗的角落！

苏明霞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浓郁的苔藓气息扑面而来。山岩和藤蔓的阴影深处，地面潮湿得仿佛能渗出水，隐隐可见一片不同于周围蕨类植物的、细长如兰的叶片。叶片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色的深绿，边缘却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光晕！那光晕在阴暗中浮动，散发着一种冰冷、纯净、又带着亘古死寂的气息！

九萼仙草！ 传说中的疗伤圣品！ 它真的存在！而且就在那里！就在那片散发着幽冥寒潭般气息的阴影里！

苏明霞的心脏狂跳起来！一半是找到传说中的仙草的震撼，另一半却是更深的恐惧！这仙草的气息……与林静水身上散发的幽冥寒气何其相似！这哪里是疗伤圣品？这分明是生于幽冥地脉之上的阴寒之物！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刹那！ “嗬——！” 身边的林静水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他搭在苏明霞臂上的那只手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她的手臂！剧痛传来！而他的身体，如同被那株幽蓝的仙草彻底吸引、点燃，竟猛地爆发出一种超越他残破躯壳极限的力量，挣脱了苏明霞的搀扶，踉跄着、却又无比迅疾地朝着那片阴翳角落——猛扑过去！

“林静水！”苏明霞惊骇欲绝的呼喊被山风撕碎！

她眼睁睁看着那灰蓝色的、如同被风吹散的纸片般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扑到了那株散发着幽蓝光晕的仙草之前！

他跪倒在地！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那只手，那只骨节惨白、青筋毕露的手，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贪婪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急迫，狠狠抓向那株九萼仙草的茎叶！

噗嗤！ 细长的叶片和脆弱的茎杆在他蛮力的抓握下瞬间断裂！泥土飞溅！那抓握着仙草残株的手，因用力过猛而深深陷入湿冷的腐殖土中！指缝间溢出粘稠的、散发着浓郁死寂寒气的玄黑色潭泥！

就在他抓住仙草的瞬间！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的幽蓝色寒流，猛地从那断裂的仙草根部喷涌而出！如同一条苏醒的幽冥毒蛇，瞬间缠绕上林静水抓握仙草的手腕！

“吼——！！！” 林静水整个人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脊椎！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远古洪荒威压与极致痛苦的——龙吟咆哮，毫无征兆地从他胸腔深处轰然炸裂！响彻整个寂静的山谷！

这声龙吟并非虚幻！带着恐怖的音浪，震得周围树叶簌簌作响，岩石上的苔藓瞬间结上一层薄霜！苏明霞被这恐怖的音浪冲击得耳膜刺痛，大脑一片空白，脚下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

就在她后退的刹那，脚下踩到一块湿滑的溪边卵石！

噗通！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坐在冰冷湍急的溪水之中！

刺骨的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小腿，冰冷刺骨！苏明霞被激得浑身一颤，狼狈不堪。她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要站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眼前这混乱而惊骇的一幕死死钉住！

林静水跪伏在阴翳的山岩下，身体痛苦地蜷缩着，剧烈颤抖。他那只抓着仙草残株的手，被幽蓝色的寒流死死缠绕，皮肤上瞬间凝结出薄薄的冰霜！而他口中发出的，是那令人魂飞魄散的恐怖龙吟！

溪水湍急，冰冷的溪流冲刷着她，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失重的眩晕感。苏明霞喘息着，用力甩了甩被溪水溅湿、遮挡视线的头发。她挣扎着，用手撑住溪底光滑的卵石，试图稳住身体，目光却始终无法从山岩下那痛苦挣扎的身影上移开。

就在她撑着溪底，微微俯身，想要借力站起的瞬间——

哗啦…… 溪水因她的动作而荡漾开细密的波纹。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她此刻狼狈的身影：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凌乱的发丝沾在脸颊和脖颈，几缕湿发贴在额前……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水面。 倒影中，自己的面容清晰可见，带着惊惶与疲惫。 然后……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冰锥刺穿！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彻底冻结！

在那清澈的、微微晃动的溪水倒影中—— 在她那凌乱、湿透的乌黑发髻之上！ 竟赫然簪着一支……荆棘！

不是寻常的荆棘！ 那荆棘通体呈现出一种凝固的、暗沉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深红！尖锐的刺密密麻麻，闪烁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荆棘扭曲盘绕，如同一条狰狞的毒蛇，死死缠绕在她发间！在倒影中，那血色的荆棘簪子，正散发着一种冰冷、绝望、带着滔天怨毒与自毁气息的——幽暗红光！

柳如烟！ 坠渊时灰烬般的白发！站在崩塌巨岩边缘死寂平静的眼神！那无声坠落的决绝！ 还有……那个撕心裂肺的嘶吼：“阿烟——！别跳——！！！”

所有关于柳如烟的记忆碎片，伴随着这支血色荆棘簪带来的冰冷怨毒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苏明霞摇摇欲坠的心防！

“呃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叫！双手猛地抱紧头颅，疯狂地向后跌坐！冰冷的溪水瞬间浸透她的腰臀！

她不顾一切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发髻！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湿漉漉的头发里，只有冰冷的溪水和沾上的草屑枯叶！根本没有什么荆棘簪子！

她猛地再次低头看向溪水！ 倒影依旧！ 那支散发着幽暗红光的血色荆棘簪，依旧牢牢地、如同与她的发丝生长在一起般，簪在她乌黑的发髻之上！那冰冷的怨毒和自毁气息，透过水面，清晰地刺入她的灵魂！

幻象？！ 不！那感觉如此真实！那怨毒如此冰冷刺骨！那血色荆棘的形状，与记忆中洞穿崔明远胸膛的那根荆棘藤蔓，何其相似！

这是……柳如烟前世坠渊时，那深入骨髓的自毁执念与滔天怨毒……在她灵魂深处留下的——残响！在这龙魂咆哮、幽冥寒气爆发的瞬间，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溪涧倒影，映出的不是她的狼狈，而是前世血淋淋的烙印！那支无形的血色荆棘簪，如同柳如烟冰冷的指尖，穿透轮回的迷雾，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