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红尘劫 第8章 残灯照雨·诡异的恐怖

龙纹玉佩！

那焦黑边缘下锐利的暗金纹路，在昏黄摇曳的灯影中，如同烙印，狠狠灼痛了苏明霞的视网膜！是她亲手归还给他的那块玉佩！昨夜，就在这张板床上，它还曾在她眼前微微震颤，泛起灼热的金芒！

真的是他！林静水！ 那他刚才……那端坐在回春堂角落，用洞穿一切的目光凝视着她，平静说出“剥离之后，留下的‘无痕’之体”，如同揭开她灵魂最深秘密的人……又是谁？！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苏明霞吞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那湿透冰冷的肩头只有毫厘，却如同隔着万丈深渊，无法再前进半分。她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狂风骤雨的咆哮和溪流撞击巨石的轰鸣在耳边疯狂回荡。

“苏……苏大夫？”身后，赵大惶惑的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传来，“您……您认识这人？他……他还有气儿吗？”

赵大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终于惊醒了几乎石化的苏明霞。

救人！ 无论他是谁，无论刚才回春堂里的“他”是什么诡异的存在，此刻眼前这个浑身冰冷、气息奄奄、被暴雨冲刷、被溪水浸泡的人，是真实的！他需要救治！

医者的本能如同最后一道堤坝，死死挡住了翻腾的恐惧洪流！苏明霞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昏沉的头脑陡然清醒！她不再犹豫，双手用力扳住林静水冰冷僵硬的肩膀，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从冰冷的溪水和硌人的石块上——翻了过来！

“呃！”一声闷哼从林静水紧抿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几乎被风雨声淹没。

他的面容终于暴露在昏黄的油灯光下。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泥，露出下面惨白得如同新刷的墙壁的肤色。长眉斜飞入鬓，此刻却无力地低垂着。鼻梁挺直，唇形薄而优美，此刻紧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眉宇间那层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病气，此刻被一种濒死的灰败所取代，如同被寒霜打蔫的秋草。

就在看清这张脸的刹那——

轰！！！

苏明霞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油灯在她手中猛地一晃，灯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一掐，骤然缩小、黯淡、拉长扭曲成一根细线，几近熄灭！风雨声、溪流声仿佛瞬间被抽离！

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带着强烈情绪烙印的画面，如同被禁锢了千万年的火山熔岩，冲破封印，疯狂地喷涌而出，狠狠撕裂了她的神智！

冲天的血色烽烟！破碎的城垣！ 一个浑身浴血、穿着残破盔甲的挺拔身影（李云炽？！）在漫天如蝗的箭雨中奋力挥舞着沉重的长戟！金红的龙炎在他周身咆哮、炸裂，焚尽靠近的敌人！但那火焰也同时在焚尽他自身！他如同即将燃尽的火炬，每一次挥戟都带着决绝的悲壮！箭矢穿透他的肩甲、大腿，鲜血飞溅！绝望的嘶吼仿佛就在耳边炸响：“守住！给我守住——！！！” 冰冷的湖面！刺骨的寒风！ 一个身着青色儒衫、面容清俊的书生（崔明远？！）猛地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雄鹰，死死挡在她身前！狰狞扭曲、布满尖刺的黑色荆棘藤蔓，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洞穿了他单薄的胸膛！大股大股滚烫的、如同熔金流淌的——赤金色龙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他的伤口中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的视野！灼痛了她的肌肤！那书生在剧痛中猛地转过头，深邃的眼眸死死望向她，里面是刻骨的眷恋、不舍，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那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入她的灵魂深处！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阿……烟……” 白发！灰烬般的白发！ 在巨大的、散发着粘稠血光的暗红血月下，如同风中飘散的枯草！一个素白的身影（柳如烟？！）站在崩塌的焦黑巨岩边缘，背对着深渊，身体微微前倾……坠落！那种急速下坠的失重感，那种被无边黑暗吞噬的绝望，瞬间攫住了苏明霞的心脏！一同坠落的，还有一滴死寂灰烬般的泪珠，无声地滴落在巨大的白玉仙门之上，留下焦黑的烙印……

“呃啊——！”苏明霞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呼！心口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剧痛瞬间席卷四肢百骸！那冲天的烽火，那喷溅的龙血，那绝望的回眸，那坠落的失重……所有前世尘封的剧痛、恐惧、绝望与眷恋，在这一刻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踉跄一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手中的油灯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

“小心！”赵大惊恐的呼喊传来。

啪嗒！ 油灯摔在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上！灯罩瞬间碎裂！里面那点微弱的光焰在狂暴的风雨中挣扎、跳跃了几下，如同濒死的蝴蝶，最终——彻底熄灭！

最后一点昏黄的光明消失！ 天地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狂啸的风声、冰冷的暴雨、溪流的咆哮！

苏明霞重重地跌坐在冰冷湿滑、布满碎石和苔藓的溪滩上！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和剧痛让她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冷汗混合着雨水，从她煞白的脸上疯狂滚落！

眼前一片漆黑！ 但那些破碎的画面并未消失！反而在绝对的黑暗中更加清晰、更加疯狂地旋转、冲撞！李云炽浴血的身影！崔明远胸口喷涌的赤金龙血！柳如烟坠落的灰白发影！还有那块焦黑龙纹玉佩在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它们交织、重叠、嘶吼！要将她仅存的神智彻底撕碎！

“苏大夫！苏大夫您没事吧？！”赵大焦急的声音在黑暗中靠近，带着哭腔，“灯……灯灭了！这人……这人怎么办啊？！雨这么大！溪水还在涨啊！”

赵大的呼喊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苏明霞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熔炉，又像是被冰封在万载玄冰之中！极致的混乱与剧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回春堂里的“林静水”…… 溪滩上昏迷濒死的林静水…… 那洞穿一切的眼神…… 这真实的、冰冷的躯体……

双重的存在！双重的冲击！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又是幻象？是她的记忆混乱？还是……这书生身上，本就藏着非人的秘密？！

剧烈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一丝，剧痛依旧，但求生的意志和医者的本能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火苗，再次顽强地燃烧起来。她不能倒在这里！她必须带他回去！无论他是谁！

“我……我没事！”苏明霞用尽力气喊道，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挣扎着在黑暗中摸索，试图重新站起。冰冷的溪水漫过她的腿，刺骨的寒意反而让她更加清醒了一些。

“赵大哥！”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帮我！帮我把他扶起来！我们必须把他弄回去！”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黑暗中传来赵大笨拙摸索的声音：“好！好！苏大夫您别急！”赵大在黑暗中凭感觉靠近，两人在冰冷刺骨的溪水和湿滑的乱石中，艰难地摸索着，终于合力将林静水沉重冰冷的身躯从岩石上架了起来。

林静水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沉重的布偶。他的头无力地垂在苏明霞的颈侧，冰冷的发丝贴着她的肌肤，带着溪水的腥气和……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如同某种古老矿物的奇异药香。这香气混杂在浓重的血腥和泥腥中，几乎难以察觉，却让苏明霞混乱的心神莫名地安定了一瞬。

三个人，一个昏迷，两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雨中艰难跋涉。赵大力气大，承担了主要的重量，苏明霞在一旁尽力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泥泞、水流湍急的溪滩上挪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甚至被暴涨的溪流卷走。

风雨更加狂暴！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狂风卷着雨水抽打着脸颊，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四周是绝对的黑暗，只有溪流咆哮的轰鸣和风雨的呼啸，如同置身于混沌巨兽的腹中。

苏明霞死死咬住牙关，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到极致，努力分辨着脚下的路。她的手臂紧紧架着林静水的身体，隔着湿透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冰冷得如同寒玉的体温，以及那微弱得几乎随时可能断掉的脉搏。

路过那片早已狼藉不堪的杏林时，黑暗中，苏明霞仿佛又“看”到了那扭曲挣扎的金色龙影。这一次，那龙影更加清晰，也更加痛苦！它在泥泞中翻滚，龙鳞破碎，发出无声的哀鸣，巨大的龙瞳中燃烧着痛苦和……一种被囚禁的愤怒！

这景象并非视觉所见，而是直接投射在她混乱的精神世界，与那些破碎的前世记忆纠缠在一起，形成更加诡异恐怖的漩涡。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前，回春堂那模糊的轮廓在雨幕中隐约可见。赵大奋力撞开了后门，三人几乎是滚进了弥漫着熟悉药香的内室。

“快！放到床上！”苏明霞喘着粗气喊道，声音嘶哑疲惫。她和赵大合力将林静水沉重的身体小心地放回板床。

“赵大哥、你帮我看看前堂我救治的病人还在不在。”

“没人”

“赵大哥！谢谢！你快回去换身干衣服！这里交给我！”苏明霞急切地说道。

赵大浑身湿透，也是累得够呛，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林静水，又看看脸色同样惨白如鬼的苏明霞，担忧道：“苏大夫，您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

“我能行！你快回去吧！别染了风寒！”苏明霞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赵大只得担忧地看了一眼，转身冲进了外面的风雨中。

门被带上，隔绝了部分风雨声。回春堂内只剩下苏明霞粗重的喘息，和林静水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

黑暗依旧。

苏明霞摸索着，颤抖着点燃了书案上的蜡烛。

噗！ 一点黄豆大小的烛光亮起，昏黄微弱，勉强驱散了门边一小片黑暗。光晕将她和林静水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灌了铅，走到床边。烛光下，林静水的脸色比在溪滩上更加骇人！白得如同刷了石灰的墙壁，嘴唇泛着死寂的青紫色。湿透的青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单薄的轮廓。脖颈、手臂上一些细小的擦伤在冷水的浸泡下泛着惨白。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身下压着的那块焦黑龙纹玉佩！此刻正紧贴着他的腰侧，玉佩表面那深邃的焦黑色泽在烛光下仿佛一个冰冷的黑洞，而那几道暗金纹路则沉寂着，散发着一种死寂的寒意。

苏明霞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块玉佩。溪滩上那撕裂灵魂的记忆冲击再次翻涌——李云炽浴血的身影，崔明远胸口喷涌的赤金龙血，柳如烟坠落的灰白发影……所有的痛苦、绝望、眷恋，都仿佛凝聚在这块小小的玉佩之上！

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一点点靠近那块玉佩。冰冷的指尖触碰到那焦黑的边缘……

嗡！！！

玉佩猛地滚烫起来！

一股宏大、苍茫、带着亘古威严与无尽悲怆的意念洪流，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瞬间爆发，顺着她的指尖——狂猛地冲入她的脑海！

“吼——！！！” 一声低沉、压抑、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充满痛苦与不甘的龙吟，如同惊雷般在她灵魂深处炸响！

眼前不再是回春堂的昏暗内室！ 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翻滚着玄黑与赤金光芒的——幽冥云海！ 云海深处，一座巍峨耸立、通体由纯净白玉构筑、散发着神圣光晕的——巨大天门虚影！ 天门巨大的白玉门扉上，一点微小的、焦黑的泪痕烙印，如同滴在宣纸上的墨点，刺目异常！

就在这仙门虚影显现的瞬间！ 一道庞大如山岳、覆盖着破碎龙鳞的——远古龙魂虚影，在云海中痛苦地翻滚、挣扎！龙魂巨大的眼眸是两点燃烧着无尽怨毒与贪婪的——猩红火焰！ 一只覆盖着破碎黑曜石鳞片、流淌着粘稠暗紫色污血的巨爪，正死死扼住龙魂的咽喉！荆棘般的黑色藤蔓从巨爪上蔓延而出，如同毒蛇，疯狂缠绕、勒紧龙魂！要将它拖入下方翻腾的玄黑云海深渊！

“第三世……” “我……” “携龙魂……归来……”

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仿佛直接烙印在虚空法则之上的意念之声，如同最后的遗言，在云海与天门之间轰然回荡！

轰隆——！！！ 仿佛为了呼应这跨越时空的誓言与悲鸣，窗外，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如同巨树的惨白电光，撕裂了漆黑的夜幕！瞬间将昏暗的回春堂照得一片惨白！如同白昼！

就在这刺目的电光中！ 苏明霞清晰地看到—— 躺在板床上的林静水，那只原本无力垂在床沿的手，在电光照亮的瞬间，那修剪整齐的指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尖锐、弯曲、拉长！指甲的颜色也瞬间染成了深沉的、如同墨玉般的青黑色！ 那形态！那色泽！ 赫然就是一只——狰狞的龙爪！

电光一闪即逝！ 室内重归昏暗烛光！ 那只手仿佛从未改变！ 唯有苏明霞剧烈收缩的瞳孔和心脏疯狂擂动的回响，证明着那惊鸿一瞥的真实！

她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床边，指尖依旧触碰着那块滚烫的玉佩。冰与火的触感交替折磨着她的神经。那浩瀚云海，那神圣天门上的焦痕泪印，那被污秽巨爪扼住的远古龙魂，那跨越三世的悲怆誓言……还有电光中那只狰狞的龙爪……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凑！

他是谁？ 他……回来了。 带着被诅咒的龙魂，与那滴叩响天门的灰烬遗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