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地的风,裹挟着初春解冻的泥腥、碎瓷的粉尘,还有……一股崭新而脆弱的、混合着雏鸡绒毛暖意、细弱“叽叽”鸣叫和枯草巢穴腐朽气息的生机。这气息如同冰层上初绽的冰凌花,微小、剔透,却带着足以刺破死亡寒冬的锐利光芒,在破窑深处艰难地摇曳。
窑洞内,冰冷的土炕角落,那个由枯草铺就的简陋巢穴,早已被三团嫩黄温热的生命彻底占据。它们绒毛日渐蓬松,如同三朵初绽的绒球,嫩黄的小喙愈发有力,“叽叽”的鸣叫也一日响亮过一日。小小的眼睛已然睁开,乌黑晶亮,带着初生牛犊般的懵懂好奇和对这冰冷世界的巨大渴求。小树蜷缩在冰冷的灶膛边,枯黄的小脸终于不再被纯粹的饥饿阴影笼罩。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巨大的恐惧被一种近乎痴迷的、混合着巨大欣喜与本能守护的光芒取代。他每日挪到炕沿下,小小的身体竭力挺直,冰凉的小手紧紧扒着冰冷的炕沿,仰着头,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巢穴中那三团嫩黄的跃动。每一次雏鸡跌跌撞撞地靠近炕沿边缘,他小小的喉咙里都会发出一声紧张的抽气,小手无意识地向前伸出,仿佛要接住那随时可能坠落的温暖。
暖!
看着它们长大!
看着它们生蛋!
这个念头带着绒毛的微痒和细弱鸣叫的震颤,日夜鼓荡着李青禾残破的胸腔。她佝偻的背似乎被这微小的暖意熨帖得挺直了一丝。枯槁的身影在窑洞内不再如同游荡的幽灵,而是有了明确的轨迹——挪到河滩地边缘,溃烂的左手不顾冻疮裂口的刺痛,极其粗暴地薅拔着刚冒出嫩芽的、带着初春清甜气息的野草嫩尖;挪回破窑,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将嫩草尖撕碎,小心翼翼地撒入那简陋的巢穴。
喂!用力喂!
腰背弓起,肩膀耸动!溃烂的右肩如同被反复撕裂!脓血渗出!每一次撕碎嫩草的动作都牵动着伤口剧烈的抽搐!但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那三团嫩黄小喙急切啄食草尖的贪婪模样!一股混杂着无边酸楚与巨大满足的暖流,极其艰难地……在她枯槁的胸腔深处漾开!
守护!
如同守护着仅存的、跳动的心脏!
她不再离开窑洞。如同最警惕的母兽,枯坐在冰冷的炕沿。溃烂的左手始终悬在巢穴上方,溃烂的右手紧握着那把豁了口、刃缘如同锯齿般参差不齐的旧镰刀。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鹰隼,在昏暗的光线中来回扫视着破窗洞、门缝和窑洞内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任何一丝微小的异动——风声掠过碎瓷的轻响、老鼠在墙角悉索的爬行、甚至是小树压抑的呼吸——都会让她枯槁的身体瞬间绷紧!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骇人的、如同实质般的凶光!
夜,深沉。
初春的夜风依旧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呜咽着掠过河滩地,钻进破窑的每一个缝隙。窑洞内一片死寂。只有炕角巢穴里,那三团嫩黄的生命依偎在一起,发出细弱而均匀的呼吸声,如同微弱的暖流,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流淌。小树早已蜷缩在冰冷的灶膛边沉沉睡去,小小的身体在睡梦中不时瑟缩一下。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依旧凝固在炕沿。溃烂的左手悬在巢穴上方,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圆睁,瞳孔早已适应了浓稠的黑暗,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板门和那个透风的破窗洞。旧镰刀冰冷的木柄紧贴着她溃烂流脓的掌心,带来一阵阵钻心的锐痛。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如同拉满的弓弦,绷紧到了极致!
守护……
守过今晚……
这个念头带着血腥味,如同咒语,在她冻僵的神经上反复灼烫。
突然!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枯枝被踩断般的“咔嚓”声,猛地刺破了窑洞外死寂的寒风!
不是风声!
不是鼠窜!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绷紧如铁!深陷的眼窝里那骇人的光芒暴涨!她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向那扇摇摇欲坠的木板门!黑暗中,她的听觉被提升到了极限!
“窸窣……”
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如同鬼魅滑过冰冷的碎石地!
“吱嘎……”
木板门最下方一条窄小的缝隙,被一股极其微小的力量……极其缓慢地……顶开了一丝!
一股混合着浓烈骚膻与冰冷野性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从那缝隙里钻了进来!霸道地冲散了窑洞内雏鸡的暖意与枯草的腐朽!
黄……鼠狼!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李青禾的天灵盖上!她枯槁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嘶吼!紧握旧镰刀的溃烂右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狂暴力量,狠狠地……朝着那门缝下方顶开的黑影……劈砍下去!
“呼——!”
镰刀带着恶风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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