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地的寒风依旧凛冽,但院子里却弥漫着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象。那些经过反复算计、狠心晾晒的菜干,如今已彻底脱去水汽,变得黑瘦干硬,被分门别类地装进一个个勉强算是干净的麻布袋里,堆在墙角,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阳光、尘土和蔬菜浓缩后特有气味的干香。它们沉默着,却仿佛带着李青禾笔尖下那句“本省三倍”的冰冷期望。
光晒出来不行,得换成钱,换成那金贵的、能买官盐活命的铜板银角子。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再次踏上了通往镇集的路。这一次,她肩头扛着的不是纱线,也不是棉绳,而是几袋沉甸甸的、其貌不扬的干菜。深陷的眼窝里,不再是往日那种被生活压榨到极致的麻木,而是沉淀着一种经过精密算计后的、孤注一掷的审慎。
她没有去嘈杂的集市摆摊,那太慢,太不确定。她径直走向了镇集街面上那几家还算殷实的饭铺。目标明确——寻找稳定的销路。
第一家,掌柜捏起一根干豆角,撇撇嘴,随手扔回袋子里:“这黑黢黢的玩意儿?喂牲口都嫌磕牙!不要不要!” 第二家,伙计倒是好奇,尝了尝萝卜干,齁得直咧嘴,连连摆手:“太咸!太硬!客官要吃出个好歹,谁担待?”
希望如同被冷水浇淋,一点点熄灭。李青禾枯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默默扛起麻袋,走向第三家——“刘记面馆”。
刘记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为冬日里鲜菜难得、汤头寡淡而发愁。见李青禾进来,本欲挥手赶人,目光却无意间扫过麻袋口露出的干菜。
“这是……”他狐疑地走上前,枯瘦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拈——起——……一——小——撮——……混——合——的——……干——菜——……其——中——……有——……白——菜——……干——、……萝——卜——……干——、……还——有——……些——……晒——干——的……野——菌——……和——……豆——角——……李青禾特意搭配的。
他没有立刻否定,而是将其凑到鼻尖,极其仔细地……嗅——了——嗅——!!! 那是一种……极——其——……浓——郁——……复——杂——的……干——香——!!!不同于鲜菜的青涩,这是一种被时光和阳光浓缩后的、沉甸甸的滋味。
掌柜的浑浊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他犹豫了一下,竟转身从还在滚沸的、用来吊汤头的大骨汤锅里,舀了一勺滚烫的清汤,将那一小撮干菜丢了进去!
滚烫的汤汁瞬间浸润了干瘪的菜干。奇妙的变化发生了——那——些——……黑——瘦——……干——硬——的——……菜——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如同枯木逢春,贪婪地吸收着汤汁!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勺——……本——……略——显——……寡——淡——的——……清——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厚——……起——来——!!!色——泽——……也——……转——为——……诱——人——的——……浅——褐——色——!!!一股——……极——其——……鲜——浓——……醇——厚——的……香——气——……随——着——……热——气——……蒸——腾——……而——起——!!!瞬间压过了后厨所有的气味!
掌柜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迫不及待地吹了吹,小心地啜饮了一小口。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却充满震惊的赞叹!那汤的鲜味,竟比用大量鲜菜熬煮的更为集中、更为醇厚!而且还带着一股阳光赋予的特殊风味!
“好!好东西!”掌柜的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与之前的冷淡判若两人!“这干菜……煮汤竟如此鲜浓?!怎么卖的?”
李青禾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审慎瞬间被巨大的希望点燃,但她死死压住激动,嘶哑着报出了一个早已在心里盘算过无数次、比鲜菜略高、却远省了盐钱和损耗的价格。
掌柜的竟是毫不犹豫:“成!这货,我刘记要了!”但他随即又皱起眉,“只是……你这干菜,可能存放?夏日返潮发霉了可咋整?”
李青禾极其肯定地点头,枯槁的手指捏起一根干菜,用力一掰,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晒得透!干透!只——要——……不受潮……过——夏——……也——……不——霉——!!!”
“过夏不霉?!”掌柜的眼中精光更盛!这意味着他甚至可以囤货,应对更长时间的鲜菜短缺!他兴奋地搓着手,来回踱了两步,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李青禾,语气变得极其郑重:
“妇人,你这干菜,确实是个宝。煮汤鲜浓,过夏不霉。我刘记想长期要你的货!但口说无凭,咱们……得立个契!往后你家的干菜,优先供我刘记,这个价,我包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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