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辣媳 第147章 断尾求生，弃卒保帅

后堂之内，县令陈景元如坐针毡，冷汗浸透的官袍紧贴皮肤，带来一阵阵黏腻冰冷的触感，仿佛裹尸布般令人窒息。堂外百姓压抑的愤怒议论声、女户们悲切的哭泣声，以及那三座无形的大山——粮食山、州府印、血泪状——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要将他那点可怜的官威和侥幸心理碾得粉碎。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刻止损！必须抢在事态彻底失控、尤其是抢在州府李大人得到风声之前，做出最果断、最能“平息民怨”、最能“维护大局”的姿态！

至于这姿态需要牺牲谁，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官场之上，丢车保帅，乃是常态。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却带着后堂陈腐的灰尘味，呛得他一阵急咳。他用颤抖的手整理了一下歪斜的乌纱帽，用力揉了揉僵硬的面皮，试图挤出一丝能被称为“凛然”或“沉痛”的表情，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毫无用处。

“升…升堂！” 他对着空气，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侍立一旁、同样面无人色的师爷如蒙大赦，连忙小跑着出去传令。

很快，低沉而略显杂乱的水火棍敲击声再次响起，却远不如第一次那般威严整肃，反而透着一股心虚气短。陈景元硬着头皮，一步一顿地重新踱回公堂，在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坐定。他甚至不敢直视堂下女户们那悲愤交织的眼睛，更不敢看向堂外黑压压的、沉默却蕴含着风暴的人群。

惊堂木在手，他却感觉重逾千斤。他扫了一眼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张剥皮和赵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和不易察觉的迁怒——都是这两个蠢货！惹出这等塌天大祸！

“肃静！” 他勉强提起一口气，拍下惊堂木，声音却带着明显的虚浮，“本案…经本县细查，已然明晰！”

他刻意避开“风化”、“妇道”等字眼，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具体执行人： “税吏张魁！” 他声音陡然严厉，目光如刀般射向那团瘫软的烂泥，“尔身为朝廷税吏，不思秉公执法，反而巧立名目，假借‘风教’之说，行盘剥百姓之实！更兼核定税额，信口雌黄，毫无凭据！此乃渎职枉法，罪一！”

“面对百姓质询，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态度蛮横，甚至悍然损毁县衙颁发之官印田契！此乃藐视王法，践踏公器，罪二！”

“行事不端，引发民怨，致使百姓围堵县衙，击鼓鸣冤，严重扰乱公堂秩序，损害官府声誉！此乃激起民变，罪三！”

他每数落一桩罪状，声音就提高一分，仿佛要将自己方才所有的难堪、恐惧和愤怒都倾泻到这个替罪羊身上。 “三罪并罚，情节极其恶劣，影响极为败坏！若不严惩，何以正纲纪？何以平民愤？何以儆效尤？！”

他猛地站起身，从签筒中抽出一支冰冷的火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于堂下！ “来人！将渎职枉法、罪大恶极之税吏张魁，革去一切差事！剥去号衣！重打一百大板！押入死牢！待本县上报州府，依律严办，绝不姑息！”

“革职”二字如同最终判决，狠狠砸下！

张剥皮（张魁）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此刻彻底崩溃，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县尊老爷开恩！县尊老爷饶命啊！小的知错了！都是赵强！都是他怂恿小的！求老爷看在小的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吧！”

然而，如狼似虎的衙役早已上前，毫不客气地扒掉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权力的号衣，露出底下臃肿白腻的皮肉，然后将他死死按倒在地。沉重的水火棍毫不留情地落下，砸在皮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声。

陈景元看都懒得看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需要立刻清除的垃圾。他将目光转向吓得几乎失禁的赵强。

“帮闲赵强！” 他的声音冰冷，“尔虽无官身，却煽风点火，蛊惑税吏，为虎作伥，搅扰地方，亦罪不容恕！重打五十大板！枷号示众三个月！以儆效尤！”

赵强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便被拖下去行刑。

很快，堂外便传来了更加凄厉的惨叫和板子落在皮肉上的恐怖声响，其间还夹杂着百姓们解气的唾骂声。

陈景元听着这声音，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他知道，这只是最低程度的交代。他重新坐下，目光艰难地转向堂下的女户们，语气努力放缓，却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尴尬和生硬：

“至于尔等…受此无妄之灾，本县…深表歉意。” “损毁之田契，本县即刻命人重新勘验丈量，换发新契，并…并减免尔等明年三成赋税，以作补偿。” “王氏之伤，所有医药费用，由衙门一力承担，另拨官粮五石，细布两匹，用以调养。” “州府李大人既有嘉奖文书在此，本县自当全力支持尔等培育良种，推广农技。日后若再有宵小敢以此事滋扰，尔等可直接来县衙禀报，本县定为尔等做主！”

他试图说得冠冕堂皇，挽回一点颜面，但那语气中的虚浮和勉强，连他自己都能听出来。

快嘴刘忍不住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寡妇用眼神制止了。她们知道，今日能逼得县令当场革职查办税吏，并得到这些承诺，已是惨胜，不宜再节外生枝。

王嫂子在孙巧儿的搀扶下，缓缓跪下，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民妇…谢过青天大老爷…”

这声“青天大老爷”，听在陈景元耳中，却无比刺耳。

断尾求生，弃卒保帅。 陈景元用两个爪牙的前程和皮肉，暂时堵住了汹涌的民怨，也试图向那未知的州府李大人传递一个“知错能改”的信号。然而，公堂之上丢失的威信，以及那血淋淋的诉状所揭示的深层矛盾，却绝非革除一两个小吏所能弥补。丰女村的女户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和一颗冰冷的心，带着微不足道的“胜利”，再次回到了那片需要她们用血汗去浇灌的土地。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