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辣媳 第145章 血印泣诉，风教之伪（续）

王嫂子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和泣血的控诉，如同在公堂之上投下了一颗无声的惊雷，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心神剧震。那不仅仅是一个妇人的苦难，更是撕开了无数被“风化”、“纲常”所掩盖的、血淋淋的黑暗现实。

堂外围观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妇人们，早已哭成一片。她们或许没有王嫂子这般凄惨，但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谁没有受过丈夫的白眼、婆婆的磋磨、或是被当作物件般买卖的恐惧？王嫂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伤疤，都如同砸在她们心坎上，引起了最深切的共鸣与悲愤。

男人们也大多沉默了，脸上火辣辣的。平日里觉得天经地义的事情，此刻被如此**裸、血淋淋地揭开，竟显得如此丑陋不堪。

县令陈景元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再也无法维持那副道貌岸然的官威。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站在这里，所有的体面与权威，都在那累累伤痕和悲愤的控诉下荡然无存。他下意识地想拍惊堂木，却发现手抖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

就在这死寂与悲愤交织的时刻，王嫂子猛地弯下腰，用那只未受伤的手，颤抖着拾起拍在地上的那份“血手印诉状”。她将那粗糙的麻纸高高举起，让上面歪扭的字迹和刺目的鲜红手印，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每个人的眼睛。

“大人！您不是要收税吗？不是嫌俺们女子种地‘有伤风化’，要加征‘惩戒税’吗？” 王嫂子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异常尖利，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嘲讽，“那您就来算算！来给俺们这帮‘伤风败俗’的女人算算这笔账！”

她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几乎要扑到公案前，吓得两旁衙役下意识地后退。

“您算算！俺们这些女人，在您那‘合乎风化’的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是像牲口一样被拳打脚踢的日子！” “是像货物一样被称斤论两卖出去的日子！” “是病了没人管、伤了没人问、死了都没人掉一滴眼泪的日子！” “那时候，俺们可曾吃上过一顿饱饭？可曾穿过一件新衣？可曾…被当成人看过一眼？！”

她每问一句，声音就拔高一分，眼中的火焰就燃烧得更旺一分！ “没有！都没有！俺们活的猪狗不如！俺们纳的税，养着官衙，养着你们这些青天大老爷，可你们谁…谁曾睁开眼看过俺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谁曾伸手拉过俺们一把？！”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剜向陈县令，剜向堂上每一个代表着“王法”的人。 “现在！俺们被逼得活不下去了！俺们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来！聚在一起！靠着姐妹相互搀扶，靠着没日没夜地在地里刨食，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挣出一条活路！才吃上一口安稳饭！才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可你们呢？！” 她声音陡然变得凄厉无比，带着滔天的怨愤，“你们看不见俺们流的血汗！看不见俺们交的比男人还多的皇粮！你们就只看见…俺们是女人！是‘不守妇道’、‘抛头露面’的女人！” “就因为这个！你们就要举起刀子，再来割俺们的肉！喝俺们的血！” “加税？惩戒？” 王嫂子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惨笑，泪水混合着血污淌了满脸，“这加的哪是税？这惩的哪是戒？！” “这分明是看俺们刚刚能喘口气，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俺们再踩回泥里去！要把俺们用血汗换来的活命粮再抢走！要把俺们最后一点指望彻底掐灭！” “这就是你们读圣贤书读出来的道理？这就是你们当官为民做的‘主’？！” 她猛地将那份血手印诉状狠狠拍在公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一下！ “这诉状上！按着手印的！不止俺一个！还有巧儿！还有那些同样从火坑里爬出来的姐妹！她们有的被丈夫打断了腿赶出家门！有的被娘家卖了又卖！有的孩子活活饿死在怀里！” “俺们来到丰女村，不是来伤风败俗的！俺们是来逃命的！是来找一条活路的！” “可你们…你们连这条活路都不给俺们！” “加征这‘女子税’，和拿起刀，直接把俺们这些苦命女人逼死、饿死、打死，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征税！这是杀人！是用你们官府的印把子杀人！比那屠夫的刀还要狠！还要毒！”

王嫂子声嘶力竭，最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这些话，然后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绝望的痛哭。

整个公堂，乃至整个县衙内外，一片死寂。 只有王嫂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回荡。

那哭声，像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所有虚伪的矫饰，将最残酷、最本质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所谓的“女子税”，根本与风化无关，它就是对一群挣扎求生的苦难女性最直接、最无耻的二次压榨与掠夺！是要用赋税这把软刀子，完成家庭暴力未曾完成的“惩戒”！

陈县令面无人色，冷汗早已湿透了官袍后背。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公堂上，而是坐在烧红的炭火上。堂外百姓那沉默而愤怒的目光，如同无数支箭，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他知道，今天这案子，无论如何判，他都已经声名扫地，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的官声前程！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张剥皮，什么赵强，什么州府印信，他现在只想立刻结束这场噩梦！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仓皇：“住…住口！休得…休得胡言！” “本县…本县已然明了！” “张魁假借名目，盘剥百姓，罪大恶极！来人！将张魁、赵强一干人等，重打一百大板，投入死牢，待本县详查后，再行重判！” “至于…‘女农税’之事，纯属虚妄，就此作废！永不再提！” “尔等…尔等速速回去…好生…好生安葬…呃，好生休养…”

他语无伦次，几乎是逃也似的，惊堂木都忘了拍，转身就想往后堂溜。

“大人！” 张寡妇却猛地抬头，嘶声喊道，声音冰冷，“那砸毁的官印田契，又当如何？王嫂子的伤，又当如何？”

陈县令脚步一僵，头也不回，狼狈地道：“…本县…自会命人…重核田亩，补发新契！医药费…由衙门…拨付！”

说完，再也顾不上官威，几乎是踉跄着冲入了后堂。

血印泣诉，风教之伪。 王嫂子以自残式的控诉，终于击碎了冰冷的税棍，为丰女村赢回了片刻的喘息。然而，这场胜利，却浸满了太多的血泪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