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辣媳 第58章 绣口锦心，凰栖寒枝

十里堡大集的喧嚣，在青石板旁这片小小的方寸之地，已彻底化为沸腾的狂潮！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涌向快嘴刘护着的那九枚“凤凰卵”和一捆翠绿逼人的反季青蔬！贪婪的呼喊、铜钱的碰撞、快嘴刘尖利到破音的吆喝混杂成震耳欲聋的声浪，将集市入口搅得天翻地覆！

粮商王大富那张酱紫色的肥脸在混乱人潮边缘扭曲着，细小的眼睛里翻滚着羞愤、怨毒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他肥硕的身体被汹涌的人流推搡得踉踉跄跄，靛蓝绸袍上那几点翠绿黄瓜汁痕如同耻辱的烙印。他恨恨地瞪了一眼人潮中央那个枯槁沉静、如同激流礁石般的身影，最终在一片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如同斗败的肥犬，被几个伙计连拖带拽地挤出了风暴中心，消失在集市浑浊的深处。

狂潮的核心，快嘴刘枯槁的身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枯叶，被四面八方伸来的手和铜钱冲击得摇摇欲坠。她嗓子早已喊劈，枯瘦的手既要死死护住“凤凰卵”和青蔬，又要慌乱地接钱、找零，忙得满头大汗，眼冒金星，几乎要崩溃。混乱中，甚至有手脚不干净的试图浑水摸鱼，枯瘦的手指偷偷探向那翠绿的黄瓜！

“排队！排队啊！别抢！哎呦！我的蛋！我的菜！” 快嘴刘的尖叫带着哭腔，徒劳地试图维持秩序。

就在这混乱不堪、眼看就要失控的当口！

人群外围，一个被挤得钗环微乱、气息微喘的纤细身影，猛地拨开挡在前面的壮汉，如同一尾灵活的锦鲤，奋力游到了风暴边缘的青石板旁！

是柳绣娘！

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洗得发白的靛青细布袄裙，颜色虽黯淡，针脚却极其细密匀称，显然出自极好的女红之手。乌黑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仅簪着一支素银簪子，却被挤得微微歪斜。一张瓜子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眉眼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和长期不见天日的郁色，唇色浅淡。此刻，那双原本黯淡如蒙尘明珠的杏眼里，却燃烧着一种被眼前神迹彻底点燃的、近乎狂热的火焰！她看着青石板上流淌的金黄蛋液，看着那捆翠绿逼人、散发着凛冽生机的青蔬，看着快嘴刘左支右绌的狼狈，再看向那个枯槁沉静、深陷眼窝里却蕴藏着改天换地力量的少女身影…

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撼、无边向往和被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激动洪流，在她瘦弱的胸腔里轰然炸开！压倒了所有恐惧和丈夫禁足的阴影！

“诸位！诸位乡邻！且听我一言——！”

一个清亮、圆润、如同玉珠落盘的嗓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骤然在嘈杂的狂潮中响起！

这声音并不尖利，却清晰无比地盖过了快嘴刘的破锣嗓和人群的喧哗，如同清泉注入沸油，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柳绣娘挺直了纤细却紧绷的腰背，苍白的面容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颤抖，那双蒙尘的杏眼此刻亮得惊人，如同被点燃的寒星！她枯瘦却修长的手指指向青石板上那滩流淌的纯粹金黄蛋液，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感染力，清晰地传开：

“诸位请看！这蛋液金黄如熔阳！纯粹无瑕！香气凝而不散，直透肺腑！这岂是凡间浊物？这分明是——浴火涅盘的凤凰精魄所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韵律，目光扫过那捆翠绿欲滴的青蔬：

“再看这青蔬！寒冬未尽，万物蛰伏！此地却翠色逼人，水灵鲜嫩，顶花带刺，露水未曦！这又岂是人力可及？这分明是——窃取东君一缕春魂，方能在此地绽放！”

她纤瘦的身影在青石板旁移动一步，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指向快嘴刘护着的、一枚完好无损的“凤凰卵”，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凤凰卵，非金非玉！乃是天地间至纯至阳的生命精华！男子食之，筋骨强健如虎！女子食之，容颜焕发如春！老人食之，延年益寿！稚童食之，灵窍顿开！”

她的目光流转，又落在那翠绿的黄瓜上：

“这青仙菜，更非凡品！饱含初春第一缕生机！清心涤秽，明目润肺！寻常菜蔬岂能及它万一？”

她的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如同珠落玉盘，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原本混乱嘈杂的人群，竟被她这一番极具画面感和煽动力的言辞说得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贪婪中更添了狂热！

“这位小娘子…说得在理啊！” 一个穿着体面绸衫、明显是镇上富户模样的中年人喃喃自语，看向“凤凰卵”的目光更加炽热。

“青仙菜…清心涤秽…听着就神！” 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紧紧盯着那翠绿的黄瓜。

“柳…柳绣娘？！”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发出低低的惊呼，“她不是被…被关在家里…”

柳绣娘仿佛没听到那些低语，苍白脸上的红晕更深，杏眼里的光芒却更加锐利。她猛地转向快嘴刘，声音清脆而急促：“刘婆婆！快！把蛋举起来！让大家看看这温润如玉、宝光内蕴的壳！把菜抖开！让这青翠欲滴的仙气涤荡这集市的浊尘！”

快嘴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指挥若定的气势震住了，下意识地照做！高高举起一枚“凤凰卵”，温润如玉的棕红蛋壳在晨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又将那捆青蔬抖开，翠绿的黄瓜、油麦菜、小香葱在桐叶上舒展开来，凛冽的清香瞬间弥漫！

“好！” 柳绣娘清喝一声，枯瘦的手指如同指挥棒，猛地指向那枚高举的蛋，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刺人心：

“此等神物！岂能如烂菜叶般任人哄抢？！”

“此等机缘！岂能因铜臭而玷污了灵性？！”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扫过人群中几个还想往前挤、明显带着不轨之心的汉子，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欲得神物！心诚！有序！方显其贵！”

“排队！一个一个来！让刘婆婆看清楚！谁心诚！谁有序！这凤凰卵、青仙菜，自会择主而栖！”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无形的鞭子！

那些还想哄抢的汉子被柳绣娘冰冷的目光和话语刺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原本混乱的人群，竟在这无形的威压和话语的引导下，开始自发地、有些笨拙地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队伍！虽然依旧推搡，但秩序已现雏形！

“我！我先来的！心诚！买两个凤凰卵！一捆青仙菜！”

“我出双倍！不！三倍！给我留一个！”

“排队！没听柳娘子说吗？心诚有序！”

人群的狂热并未消退，却被巧妙地引导向了“有序争抢”的轨道！

快嘴刘压力骤减，看着眼前排起的队伍，又惊又喜，枯槁的脸上笑开了花，尖利的吆喝声再次响起，却多了几分底气：“听见没！听见没！柳娘子说得对！心诚有序！凤凰卵青仙菜，只待有缘人！一个一个来！钱备足喽——！”

柳绣娘纤细的身影微微晃了晃，苍白脸上的红晕褪去，显出一丝透支的疲惫。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穿过渐渐有序的人群，最终落回那个一直沉默的枯槁身影上。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里，沉静的潭水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她看着柳绣娘苍白却闪耀着智慧光芒的脸，看着那双蒙尘明珠般重新亮起的杏眼，再看向自己枯瘦手背上那几道蔓延的、淡青色根须状印记——此刻，那印记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极其微弱地、如同共鸣般——温润了一瞬。

柳绣娘一步步走到赵小满面前，无视了周围的喧嚣。她枯瘦却修长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赵小满同样枯槁、布满冻疮裂口的手背。

冰冷的触感传来。

柳绣娘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而磅礴的、如同大地初开般的生机气息，顺着指尖，如同电流般瞬间窜入她枯竭的躯壳！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阴郁！让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健康的红润光彩！那双蒙尘的杏眼，更是亮得如同被清泉洗过的星辰！

她枯槁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更紧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同病相怜的暖意，握住了赵小满冰冷的手。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却无比清晰地传入赵小满耳中：

“妹子…”

“这世道…女人的手，也能…也能捧起自己的天！”

青石板旁，喧嚣依旧。

凤凰卵温润如玉，青仙菜翠色逼人。

快嘴刘的吆喝与铜钱的叮当交织。

而在这片由神迹点燃的狂潮边缘，两只枯槁、冰冷、却同样蕴藏着不屈生机的手，在无人注视的角落，紧紧相握。

如同寒枝之上，两只离群的孤凰，终于寻到了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