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辣媳 第157章 穴藏生机

大旱的魔爪无情地扼紧了赵家集的咽喉。天空如同烧红的铁板，不见一丝云彩，阳光炙烈得能烤焦人的头皮。土地龟裂，裂缝深不见底，像一张张贪婪的巨口，吞噬着最后一丝水汽。男户们的田地早已化作一片死寂的焦黄，枯死的作物一碰即碎，风一吹便扬起漫天尘土。

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井水几近干涸，打上来的不过是混着泥沙的泥汤。往日里还算和睦的乡邻，为了争夺一点点浑浊的活命水，早已撕破了脸皮，争吵、推搡甚至大打出手，已是寻常景象。赵德贵等族老试图维持秩序，但在生存的本能面前，所谓的威望显得苍白无力。整个赵家集，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收拢的烤炉。

然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金色地狱中，却有一小片土地，倔强地维持着生命的绿色。

那便是丰女村的田地，尤其是紧邻着蓄水池、由赵小满亲自规划指导的那片坡地。

与外界普遍的焦枯截然不同，这里的土地颜色更深，更显湿润。一垄垄精心堆起的土埂上，覆盖着厚厚的干草和落叶。最令人称奇的是那些红薯——它们的叶片并非多么油绿肥大，甚至也有些蔫头耷脑，边缘微微卷曲泛黄，显示出它们同样在承受着酷暑的煎熬。

但是，它们没有死！

拨开覆盖的干草，露出其下独特的种植方式：并非寻常的条播或撒播，而是在地上挖出一个个深及小腿的“穴”。每个穴内，只栽种一两株苗。穴壁被拍打得异常光滑坚实，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水分的蒸发。而每一株红薯的根部，都聚集在穴底最阴凉保湿的深处。

这便是赵小满在头痛间歇、意识稍清时，断断续续口述，由孙巧儿记录，王嫂子和张寡妇带头严格执行的“穴播保墒法”。

这方法看似笨拙费工，但在滴水如金的旱季，却是最有效的保命之道。每一次浇水，都极其精准地只浇灌在穴内，直接作用于作物的根系，几乎没有任何浪费。厚厚的覆盖物如同给土地盖上了一层被子，死死锁住了穴内那点珍贵的水分，抵御着烈日的暴晒。

而这一切，并非仅仅源于古老的农智慧。

每一次昏醒，当那撕裂般的头痛暂歇的短暂间隙，赵小满会极度虚弱地要求王嫂子或孙巧儿，将她搀扶到窑洞口，或者干脆就让她透过缝隙，看向那片田地。

她的目光涣散，瞳孔深处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蔓延出去，与那片干渴的土地连接。没有人知道，在那痛苦的凝视中，她正耗尽最后的心神，催动着那变得极不稳定的“大地之心”，进行着最精密的感知。

她能“看”到地下水分那细微到极致的分布与流向，能“感觉”到哪一处土层之下还残存着一丝湿意，能“判断”出哪一株作物的根系更需要水分的滋养。

“…东头…第三垄…第二个穴…往下半尺…还有点湿气…暂可不浇…” “…西边坡上…覆盖的草…薄了…再加一层…” “…那株苗…根须歪了…明日…午时前…稍稍拨正…”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气若游丝，每一次开口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咳嗽，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的血沫。左臂上那墨黑的印记，在她进行这种极度精密的感知时，会散发出一种冰冷的灼热感，如同有无数细针在同时刺扎。

王嫂子等人按照她的指示，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执行着。她们不知道小满为何能如此精确地知道地下的情况，但一次次事实证明，她的指引总能以最小的水量，换来作物最大程度的存活。

正是这种将古老的保墒法与“大地之心”近乎作弊般的精确指导相结合的方式，使得丰女村的这片土地，在这场毁灭性的大旱中，硬生生保留住了一线生机。

红薯没有疯长，甚至可以说长得十分缓慢艰难，但它们活着。叶片蔫吧却坚韧，地下的块茎或许远不如丰年时肥大，但确确实实在艰难地孕育着、积累着可怜的淀粉。

这片稀稀落落的绿色，在这片被死亡色调统治的天地间，显得如此刺眼，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震撼人心！

它成了所有濒临绝境的赵家集人目光的焦点。

每日都有更多的男户或他们的家人，如同游魂般徘徊在丰女村的荆棘壁垒外。他们不再争吵，不再叫骂，只是用那种混合着极度渴望、悔恨、嫉妒和一丝敬畏的复杂眼神，死死盯着那片绿色，盯着那波光粼粼的蓄水池。孩子们的哭声因为干渴而变得有气无力，更添了几分凄惨。

快嘴刘依旧会时不时地刺上几句，但语气里也少了最初的快意，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沉重。张寡妇和王嫂子看着壁垒外那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乡邻，心情更是复杂。她们紧紧守护着池水和庄稼，这是她们和小满拿命换来的，是全村老小活下去的希望，绝不能有失。但同为苦命人，眼见着他人濒死，心中哪能毫无波澜？

甚至有赵家的老人，颤巍巍地来到壁垒外，什么也不说，只是噗通一声跪下，朝着窑洞的方向磕头，老泪纵横，嘴里喃喃念叨着：“小满姑娘…活菩萨…给条活路吧…”

每当这时，丰女村的女户们便别开脸，不忍再看。

窑洞内，赵小满的昏迷时间越来越长。偶尔醒来，她透过缝隙看到外界那地狱般的景象，听到那隐约传来的绝望哀泣，深陷的眼窝中便会滑下泪水。她能救下一村之人，却无力泽被乡里。这种无力感与身体的痛苦交织，折磨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

她的“大地之心”能精准地感知到每一株作物的饥渴，又如何感知不到那整个赵家集弥漫的、如同实质般的生存焦渴？

穴藏生机，绿洲孤存。这微弱的绿色奇迹，是用她的生命和无数复杂难言的情感代价换来的。它既是希望的灯塔，也仿佛成了拷问良心的炙烤。丰女村在这片焦土上，艰难地守护着这最后的火种，不知它最终会引来的是救赎，还是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