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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的第一缕天光，像是最手生的画师，小心翼翼地在天际线上涂抹开一抹淡金。
安燠在一片安宁中睁开眼，程砚的呼吸就在耳畔，平稳而有力，像一首永远不会跑调的摇篮曲。
她习惯性地想在心里默念“签到”，却发现那个熟悉的、冰冷的机械音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行从未见过的浮空文字，正静静悬在她的视网膜前方，带着一丝电子产品特有的柔和蓝光。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长期处于稳定幸福状态，生命体征及精神波动值已连续三百六十五天维持在‘磕到了’级别，符合‘剧本脱离’最终条件。
是否选择永久关闭求生签到系统？】
【选项A：是，老娘不玩了，从此退休当咸鱼。】
【选项b：是，爷不伺候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安燠：“……”
这选项，怎么还自带情绪吐槽呢？
一股子“干完这票就回老家结婚”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她盯着那两行几乎没有区别的选项看了许久，眼眶没来由地有些发酸。
这个从她穿越之初就绑定在一起，每天催她上班打卡，偶尔掉落些奇葩道具，关键时刻又总能拉她一把的“小懒虫”，原来也有下班的一天。
它陪着她从尸山血海里挣扎求生，看着她从一个只想苟命的社畜，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了不周山的山大王，还顺便拐了个神仙当老公。
她伸出手指，虚空地触摸着那行文字，像是在抚摸一个看不见的老朋友。
她没有立刻选择，而是侧过头，细细地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
程砚的睡颜很安详，没了平日里那副老干部式的稳重，反而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孩子。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这家伙，为了她，硬生生把一个bE剧本扭成了甜宠文。
安燠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然后，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着空气轻声说：“小懒虫，谢谢你陪我活下来。”
说完，她的指尖在选项A上轻轻一点。
【确认。
系统正在卸载……祝您生活愉快，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儿孙满堂……】
机械音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絮絮叨叨地念着祝福语，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失。
刹那间，安燠感觉身体里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被切断了。
那部让她躺着就能变强的《睡仙诀》功法，像是被一键封印，体内的灵力流动瞬间变得迟滞起来，恢复到了一个普通修士该有的水平。
枕边那枚曾救她于水火的“定身桃”，光华散尽，噗地一声化作一枚平平无奇的桃核，滚落到床下。
一切超规格的外挂，都在这一刻被回收了。
唯有胸口处，那块被她当成贴身宝贝的签到布条，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温热，熨帖着她的肌肤。
原来，系统从未真正控制过她什么，它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的，是她自己内心深处那股子“老娘就是不想死，还想活得贼舒坦”的执念。
是她自己，一步一步，签收了今天的幸福。
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走到院中。
清晨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格外醒神。
院子里，程砚正光着膀子，只穿了条宽松的长裤，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钉耙，一本正经地教一只毛茸茸的小狐崽如何松土。
阳光将他的肩背勾勒出一道金边，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汗珠顺着脊背滑落，不像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倒像个随时准备参加《跟着贝尔去种田》的阳光农夫。
小狐崽学得有模有样，一爪子下去，刨起一堆土，糊了程砚一脸。
“噗嗤。”安燠没忍住，笑了出来。
程砚抹了把脸，回头看见她，眼神瞬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他放下钉耙，朝她走来。
安燠也迎上去，将那块温热的布条从领口掏出，轻轻地、郑重地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布条的材质普通，却被她的体温捂得暖暖的。
“以后，不用再替我扛雷了。”她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程砚一怔，低头看看手腕上的布条，又看看她澄澈的眼眸，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有问系统的事，只是伸出布满薄茧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沙哑：“怕吗？”
失去最大的倚仗，回到一个需要自己努力修炼的起点，怕不怕？
安燠摇了摇头，笑得比朝阳还要灿烂：“不怕了。”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有你在，我感觉每一天都像是签到成功，还是S级的隐藏奖励那种。”
他笑了，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当天上午，安燠召集了全山居民——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那些曾经的反派，都聚集在了那棵贯通天地的神核树下。
她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三项载入不周山史册的新政策。
第一，即日起，取消“反派清算名录”，上面的人员档案全部转入新成立的“迷途归正观察档案室”。
用她的话说就是：“谁还没点黑历史了？只要现在是好同志，咱们就既往不咎。当然，要是再犯，那就不是清算那么简单了，直接送去给小狐崽们当陪练沙包，直到它们学会用钉耙种出西瓜为止。”
底下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如释重负的欢呼。
第二，全面开放以前的守山神殿，改造为“不周山九年义务教育公共学堂”。
学堂不设门槛，有教无类。
而首任名誉校长兼主讲教师，正是程砚。
主讲课程暂定为：《如何做个三观正、情绪稳、还会做饭的合格暖男》。
程砚站在人群里，听到这个课程名，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罕见地抽搐了一下，引来周围一片憋笑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项，位于后山风景最佳处的“安程合葬墓”，经山主二人友好协商，正式更名为“不周山爱情观测站”！
其主要用途，也从一个听起来不太吉利的地方，变成了晒被子、嗑瓜子、看晚霞、顺便围观山主夫妇撒狗粮的公共休闲区。
此言一出，全场爆笑，掌声雷动。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以后要带什么口味的瓜子去，气氛热烈得像过年。
没有人注意到，在众人欢庆的喧闹声中，神核树深深扎根于地下的核心处，那枚曾经沉寂了万年的晶核，表面正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一丝混沌而古老的气息，如同吐纳新生，从缝隙中一闪而过，随即又归于沉寂。
午后，安燠拉着程砚，哼哧哼哧地爬上了山顶的悬崖。
这里，正是当年她百无聊赖发呆签到，意外得到“定身桃”的地方。
山风猎猎，吹起她的发丝。
她从怀里掏出两张微微泛黄的纸页。
一张，是她前世被灭口前，在绝望中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遗书，字迹潦草而愤懑。
另一张，则是她今天清晨，在关闭系统后，一笔一划写下的《不周山永久居住及伴侣续租合同补充条款》，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满了各种鸡毛蒜皮却又甜蜜无比的霸王条款。
她将两张纸叠在一起，指尖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点燃了纸张的边缘。
火焰跳跃着，将那些或痛苦或幸福的文字一一吞噬，化作黑色的灰烬，随风飞舞，散向天际。
“以前，我以为活着就是为了逃命，为了躲避那些该死的剧情杀。”她看着飞舞的灰烬，轻声说，“现在我才知道，活着，是为了和你一起，理直气壮地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将她紧紧圈住。
程砚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如果……如果哪天我真的先走了……”
“不许说！”安燠猛地转身，用手指捂住了他的嘴，眼神里满是霸道，“咱们的合同可是永久有效的，甲方不签字，你敢跑路试试？违约金你付不起！”
他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底的担忧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柔情。
他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
这个吻，不像英雄救美后的激情，也不像神仙眷侣间的唯美，更像是一个笨拙的老男人，在小心翼翼地亲吻着他失而复得的宝贝老婆，生怕动作重了，会惊走清晨花瓣上的露珠。
夕阳西下，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两人并排坐在悬崖边那个属于他们的老位置，脚边放着两个粗瓷大碗，里面盛着山里采的野莓熬成的粥，酸酸甜甜。
远处，山下村落里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蜂箱旁的蜜蜂还在嗡嗡地作着最后的盘点，一只负责送信的乌鸦“嘎”地一声，叼着一封信掠过树梢，飞向远方。
一切都那么平和，那么真实。
安燠靠着他的肩膀，用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里的粥，忽然嘀咕道：“你说……咱们这乱七八糟的故事，以后会不会也被哪个无聊的作者写成书啊？”
程砚笑着，伸手摸了摸她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耳朵，宠溺地回答：“那作者在结尾的时候，一定得加一句——这对夫妻，每天都过得不像话。”
话音刚落，一片新生的嫩叶，打着旋儿从头顶的神核树上飘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安燠的碗沿。
它静静地浮在紫红色的粥面上，形状奇特，宛如一枚天然形成的小小印章。
印文借着晚霞的光，清晰可见，是四个古朴的篆字：
【此生已签收，永不退货】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不周山连同它所有的生灵，都沉沉睡去，坠入一个安稳而香甜的梦境。
然而，在这片被幸福彻底浸透的土地之下，某种古老的平衡已被打破，沉睡的规则正在缓缓苏醒。
谁也没有预料到，即将到来的那个五更天，会是一个怎样颠覆一切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