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塔第七层的檀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钻进鼻腔,北冥的残魂在供桌前停住。
功德簿封皮上的金漆泛着冷光,每一页都像活物般微微起伏,凑近了能听见细若蚊蝇的呜咽——那是被记在簿上的魂魄在挣扎。
他伸指轻触封皮,黑气与金漆刚一接触便炸开细碎的火花,像热油里溅了水。"滋啦"声中,整座功德簿突然泛起白光,竟将他的残魂"吞"了进去。
再睁眼时,北冥站在一片虚无之境。
正中央是座棋盘,大得看不见边际,黑白棋子每一枚都裹着因果微光。
棋盘前的蒲团上,坐着位身披金光袈裟的老僧,眉须皆白,眼尾却有三道暗红纹路,像被血浸过的朱砂。
"你来了,命外之人。"老僧拈起一枚白子,指节上的戒疤泛着幽光,"我等你三百年了。"
北冥嗤笑一声,红瞳里翻涌着黑雾:"老秃驴倒会说场面话。
这破本子是功德簿?
我看是你们圈养因果的猪圈。"他抬手指向棋盘,"你当这是天机?不过是用功德当绳子,把众生捆成提线木偶罢了。"
老僧不恼,白子"啪"地落在棋盘中央。
原本静止的棋子突然活过来,黑白二色如潮水般翻涌:"你可知这局棋的名字?"他抬手划过棋盘,"叫'天定'。每道功德是白子,每桩业障是黑子——众生以为在修因果,实则是替我们填棋盘。"
"所以玉面夫人该被剜心,牛魔王该众叛亲离,连我这残魂都得被当枪使?"北冥突然朝前一踏,虚空中裂开蛛网似的裂痕,"老子偏不陪你们玩!"
他掌心黑雾暴涨,竟直接抓住一枚黑子狠狠捏碎。
棋盘瞬间剧烈震颤,原本有序的黑白二色开始纠缠、扭曲,像被顽童搅乱的墨汁。
功德簿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上面的字迹"刺啦"作响,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拼命涂抹。
塔外,安燠正用尾巴尖卷着程砚的手腕戳他腰窝:"你说你个山神,怎么比我还坐得住?"话虽这么说,她自己也在原地转了三圈,狐狸耳朵绷得笔直——方才那阵心悸来得蹊跷,像有人拿细针在扎她心口。
程砚被戳得直咧嘴,反手握住她作乱的尾巴:"夫人别急,我闻着塔上的香火味变了。"他仰起头,鼻尖动了动,"刚才还像烧高香似的冲鼻子,现在......"他突然眯起眼,"看灯!"
安燠猛地抬头。
原本炽白如昼的法眼佛灯正诡异地暗下去,光晕边缘泛着青黑,像被泼了盆脏水。
塔身上的梵文金漆也在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底色,活像被血浸透的老墙。
"他在里面闹得凶。"程砚摩挲着腰间的不周山令牌,熊耳在发间抖了抖,"我闻见因果乱的味道了——像蜂窝被捅了,蜜蜂到处撞。"
安燠摸出袖中的梦回符,指尖刚要掐诀又顿住。
她想起北冥看置换符时的眼神,想起他说"小狐狸有定风珠"时的笑——那笑太从容,倒像早算准了他们会救他。
"程砚。"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心跳得太快,不是害怕,是......"她抿了抿唇,"是兴奋。"狐狸尾巴尖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像当年在青丘偷喝桃花酿,明知道要挨罚,偏想看看能闹多大。"
程砚的掌心暖得像团火,顺着她的手往心口钻:"夫人想闹,我便帮你掀了这塔。"他抄起九齿钉耙,钉齿上跃动着青色雷火,"大不了把不周山的老本儿掏出来,给我夫人当烟花放。"
话音未落,浮屠塔突然发出闷雷似的轰鸣。
第七层的窗户"砰"地炸开,无数金粉从窗子里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反规则联盟·首功:扰乱天机"几个血字,转瞬又被风吹散。
安燠的小本本"啪"地掉在地上。
她盯着半空残留的血雾,突然听见塔内传来细碎的笑声——是北冥的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沙哑,像藏着块烧红的炭。
程砚弯腰捡起小本本,翻到"北冥"那页,见她刚画的感叹号被尾巴扫糊了,倒像团炸开的烟花。
他正想调侃两句,却见安燠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快,用命痕共鸣!"
"怎么?"
"他的笑声......"安燠喉结动了动,"像极了前世我那闺蜜,在我喝的茶里下蛊时的笑。"她摸出定风珠攥得发烫,"但这次,我倒要看看,他能给我闹多大的惊喜。"
浮屠塔内,功德簿的封皮突然"哗啦"翻页。
新一页上,"反规则联盟·首功:扰乱天机"的字迹还在渗血,而在更下方,一行极小的字正缓缓浮现:"局外者入局,天定将倾。"
老僧的袈裟被黑雾撕出几道口子,他却笑得更欢了。
白子落在棋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声:"好个命外者,倒真把这局棋搅活了。"他望着逐渐消散的北冥残魂,轻声道,"只是不知,你是来破局的,还是......"
"来当新棋手的?"
塔外,安燠的定风珠突然泛起蓝光。
程砚腰间的不周山令牌同时震动,发出清越的鸣响——是北冥的残魂在归位。
安燠盯着塔门,手心里全是汗。
她听见程砚在耳边说"我护着你",却看见自己尾巴尖的毛炸成了蒲公英。
而那道即将从塔中飘出的黑气里,正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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