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阁的午后,被盛长枫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彻底打破。仿佛一滴滚油溅入了平静的水面,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手!她抓我!哇——好痛!”盛长枫看着自己白嫩手背上那道清晰的红痕(盛明兰婴儿的指甲虽短,但全力一挠,力道和位置都足够刁钻),小嘴一瘪,惊天动地的哭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他像被火燎了尾巴的猫,猛地缩回手,将那个惹祸的拨浪鼓狠狠摔在地上,彩绘的胖娃娃瞬间碎裂。
周氏吓得魂飞魄散,抱着明兰扑通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抖:“三少爷息怒!姐儿她……她不是有意的!她小,不懂事啊!”小桃更是吓得直接瘫软在角落里,面无人色。
林噙霜几乎是踩着盛长枫的哭声冲进来的。她一身杏子红软烟罗的衫子,鬓发微乱,显然是匆匆赶来。看到心肝宝贝儿子举着红肿的手背,哭得撕心裂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瞬间阴云密布,眼神凌厉如刀,狠狠剜向周氏怀里的明兰!
“好个没教养的小蹄子!”林噙霜的声音失去了惯有的娇媚,淬着冰碴,“才多大点,就敢对兄长动手?!天生的下贱坯子!跟她那短命的娘一样,都是祸害!”她几步上前,保养得宜的玉手高高扬起,带着凌厉的风声,眼看就要朝明兰那张懵懂的小脸扇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盛明兰做出了此生最完美的表演。她没有像普通婴儿那样被吓傻或继续哭闹,而是猛地缩进周氏怀里,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抬起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惊恐到极致的泪水,如同破碎的琉璃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的小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小兽般的抽气声,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巨大恐惧彻底击垮的生理性反应,真实得让举着手掌的林噙霜都愣了一下。
“姨娘息怒啊!”周氏死死抱住明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哭喊道,“姐儿吓坏了!她才多大?懂什么呀?定是三少爷拿鼓晃得太近,姐儿受了惊,本能地挥手挡了一下!您看她这样子……再打,怕是要……要不好了!”周氏是真怕了,她怕明兰出事,更怕自己担上伺候不周的罪名。
盛长枫还在嚎哭,指着明兰:“她抓我!坏蛋!打死她!”
混乱中,盛纮被惊动了。他皱着眉走进西厢房,看到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尤其是爱子手背上那道刺眼的红痕和哭得通红的双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林噙霜立刻收起凶相,换上一副泫然欲泣、无限委屈的模样,扑到盛纮身边,声音带着哭腔:“老爷!您可要为枫儿做主啊!他好心好意拿新得的拨浪鼓来逗妹妹玩,谁知这……这孩子……”她指着被周氏护在怀里、抖得不成样子、无声流泪的明兰,语气充满了痛心和难以置信,“竟突然发了狠,把枫儿的手都抓破了!您看!这得多大的力气,多狠的心啊!小小年纪就如此……妾身真怕她将来……”
盛纮的目光扫过盛长枫的手背,又落在明兰那张因极度恐惧而失魂落魄的小脸上。那孩子眼神涣散,泪水无声地流,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仿佛被巨大的恐惧魇住了,与盛长枫中气十足的哭嚎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是有恃无恐的哭闹,一个是濒临崩溃的无声惊惧。
盛纮的心头,那点因儿子受伤而起的怒火,被眼前这弱小婴孩的惨状冲淡了不少。他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行了!都闭嘴!”他看向周氏,语气严厉,“你是怎么照看的?竟让三少爷伤着了!”
“老爷恕罪!奴婢该死!”周氏连连磕头,“三少爷进来得快,拿着拨浪鼓在姐儿眼前晃得急,姐儿……姐儿是吓着了才胡乱挥的手,真不是有心的啊!您看姐儿这样子……”她将明兰惊恐的小脸稍稍抬起。
盛纮看着那双空洞流泪的眼睛,心头莫名地烦躁。他想起卫氏生产那日的惨烈,想起这孩子“死而复生”的传闻,再看看眼前这几乎要吓掉魂的模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混杂着对“晦气”本能的避讳,让他失去了追究的兴致。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一个被宠坏的稚童,又能如何分辨是非?
“好了!”盛纮挥挥手,打断了林噙霜还想添油加醋的话,“枫儿也有错,没事跑到妹妹房里闹什么?惊着了孩子!还不快带下去让府医瞧瞧,涂点药膏!”他又看向抖若筛糠的周氏,“好生看顾六丫头,莫要再生事端!暮苍斋那边……既出了耗子,恐有隐患,暂缓挪动吧。先在这边养着,等老太太寿辰过后再说!”
“暮苍斋暂缓挪动”几个字,如同天籁之音,瞬间击中了盛明兰紧绷的神经。成了!她赌赢了!用一次精准的“意外”和一场完美的“惊惧”表演,她为自己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压在胸口的巨石轰然落地,那濒死的窒息感奇迹般地消散,但她依旧维持着那副受惊过度、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小身子还在微微发颤,泪水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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