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尘轩内,空气凝固如铁。玉杯炸裂的脆响余韵尚未完全消散,文正先生拍案而起的怒吼却诡异地僵在半途,案下那张写满茶心生辰八字的猩红符咒,如同一个恶毒的注释,诠释着这场“三教会饮”早已注定的阴谋轨迹。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清虚子道袍下那一闪而逝、扭曲蠕动的暗色蛇鳞之上。惊骇、质疑、恐惧……种种情绪在慧觉禅师和文正先生脸上翻滚。清虚子本人却面不改色,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凛然,将炸裂的玉杯碎片指向茶心,倒打一耙的斥责冰冷而无情:“茶娘,你在这青玉莲心杯中下了什么邪物?竟敢玷污三教会饮,意图离间我辈!”
茶心脸色苍白,指尖因紧握而刺痛。那杯底的铭文血光,那无风自鸣的铜铃,玄鉴的警告,掌柜的嗤笑,石蟾蜍渗出的黑血,锦匣中锁魂的金叶……无数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却拼不出一条生路。她张了张嘴,辩驳的话语在对方滔天的权势和诡异的实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死局般的僵持时刻——
“嗬……嗬……”一阵低沉怪异的笑声打破了死寂。并非来自清虚子,也非来自惊疑不定的文正或慧觉。
声音源自茶心腰间。
那只一直安静悬挂的妖丹壶,此刻正剧烈地震颤起来,壶身表面那玄奥的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明灭闪烁,发出如同困兽压抑低吼般的嗡鸣。壶内那凄厉的古琴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共鸣之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壶内疯狂冲撞,渴望着破壳而出!
清虚子的目光瞬间被妖丹壶吸引,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贪婪与惊疑,未能逃过茶心紧盯着他的眼睛。他之前那句“故人之物”的点评,此刻听起来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意。
未等众人反应,玄鉴道人,那一直静立如松、仿佛局外旁观者的盲眼茶客,动了。
他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竹杖轻轻一顿地面,并非很用力,却发出一声奇特的、如同叩击心扉的闷响。他另一只始终收在袖中的手缓缓伸出,掌心向上,托着一物。
那是一块残破的青铜令签,约莫巴掌大小,断裂处嶙峋参差,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幽深如古井的铜绿,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其上精心錾刻的繁复纹样——那纹样,竟与茶心每日擦拭的九盏茶具底部的铭文,同出一源!一种苍茫、古老、蕴含着无尽茶韵与难以言说力量的气息,自那残令上弥漫开来。
“茶圣令!”慧觉禅师失声惊呼,手中的佛珠猛地一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竟是陆羽先圣的茶圣令残片?!此物……此物竟真的存于世?”
文正先生眼中的暴怒也被极致的震惊所取代,官场修炼出的沉稳面具瞬间破裂,死死盯着那块残令。
而清虚子,他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狂喜、以及一丝……恐惧的复杂神情。他死死盯着玄鉴手中的残令,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道袍下那细微的、不似人类的蠕动似乎又加剧了几分。
“玄鉴!”清虚子的声音带上了一种急迫的尖利,“你从何处得来此物?!交出它!”
玄鉴那蒙着白翳的双目似乎“看”向了清虚子,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清虚师兄,三百年不见,你还是如此……沉不住气。”他轻轻摩挲着那半块茶圣令,语气平淡,却抛出了一枚重磅炸雷,“此令,乃师尊临终前,亲手所赐。”
“胡说八道!”清虚子厉声打断,周身气息翻涌,涤尘轩内的烛火为之明灭不定,“师尊仙逝时,唯有我在身旁!你——”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茶心死死按住了自己剧烈震颤的妖丹壶。那壶的嗡鸣已变得疯狂,壶盖咯咯作响,一股灼热的气息透过壶身灼烫着她的肌肤。她福至心灵,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扯下妖丹壶,双手死死抱住它。就在她接触壶身的瞬间,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碎片轰然击中了她的脑海——那是很多年前,她初次得到此壶时,曾在壶底内壁摸到过一片极不平整的、被厚厚茶垢覆盖的硬物!
当时只以为是烧制瑕疵,从未在意!
此刻,在另一块茶圣令残片的强烈共鸣下,那硬物正发出可怕的灼热与震动,几乎要撕裂壶身!
“在里面……还有一块……”茶心喘息着,不顾壶身滚烫,手指拼命抠向壶底内壁。指尖被烫得刺痛,但她不管不顾。终于,“咔嚓”一声细微的脆响,一片同样大小、同样古老、断裂处却能与之严丝合缝的青铜残令,被她硬生生从壶底内壁的夹层中抠了出来!
第二块茶圣令残片!
两块残令出现的瞬间,仿佛磁石相互吸引,又像是离散数百年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嗡鸣!
它们挣脱了各自持有者的手,化作两道流曳着古老幽光的青铜长虹,于涤尘轩中央的半空中轰然对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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