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天上落着血,地上淌着血。
猩红的雨点砸在青瓦上,溅开污浊的梅花,顺着县衙飞檐淌下,在石阶汇成道道暗红溪流。空气里那股铁锈混着腐朽桃木的甜腥,浓得化不开,吸一口都似要将肺腑黏住。这“血雨洗城”的凶兆,已持续了整整三日,将整座县城浸透在死寂的恐慌里。
涤尘轩内,茶心指尖抚过冰凉的青铜茶则。则面古拙,边缘一个“茶”字暗篆,昨夜困仙阵中锁链绞杀仙吏虚影的嗡鸣似仍在指尖残留。她看向玄鉴,后者灰白盲眼微阖,竹杖点在青砖上,杖头悬挂的残旧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如呜咽的轻响。
“铛…铛啷…”
铃声未歇,静置案上的茶则猛地一跳!
嗡——!
低沉的震鸣瞬间盖过檐外血雨,青铜则身无端悬空浮起,暗沉表面流过一道急促的青芒,如同沉睡的古物骤然惊醒!则尖兀自震颤,如同嗅到血腥的活蛇,直直指向——县衙方向!
“锁链声未尽,铜铃又鸣…是它!”玄鉴竹杖一顿,残铃骤停。他“望”向悬浮躁动的茶则,嘴角抿成冷硬直线,“第二件茶器现世,凶煞冲霄!它在引路!”
南宫翎靠在门边阴影里,那只焦黑露骨的右手裹着渗血的布条,闻言嗤笑一声,独眼凶光一闪:“引路?我看是引向鬼门关!县衙?那地方现在除了耗子和蛆,还能有什么?别是哪个仙吏老爷设的鸿门宴!”
“是龙潭虎穴,也得闯。”茶心眸光沉静,五指收拢,悬空茶则如有灵性般落入她掌心,则尖所指,纹丝不动。一股冰冷的悸动顺着青铜直抵心尖,带着对同源的强烈渴望,也裹挟着不祥的预兆。“茶则所指,非尸即骨。躲不过。”
青萝缩在角落,闻言小脸更白,下意识捂住心口——那里曾埋过仙罚咒印,虽被茶心以命相搏拔除,阴影犹在。她望着窗外血雨,嘴唇翕动:“娘娘…尸房…”
玄鉴竹杖点地,人已率先踏入门外血幕。“避无可避,何须再避?铜铃引魂,茶则指路,县衙尸房——便是今日的鬼门关!”
*
县衙后巷,死寂如坟。
平日巡更的衙役踪影全无,朱漆剥落的后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浓得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是血腥被雨水泡发的甜腥,是皮肉深处透出的**恶臭,更有一股妖异的、甜腻到发齁的桃花香气!三股气息纠缠蒸腾,如同无形的鬼爪扼住咽喉。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阴寒湿气混着浓烈怪味劈面撞来!
南宫翎猛地侧头,狠狠啐了一口:“娘的!比乱葬岗还邪性!”
门内,是县衙用来临时安置无名尸首的偏房。无窗,只有高墙上几处狭小的气孔透进血雨浸染的微弱天光,昏昧如冥府。十三张简陋木板床排成两列,上面覆盖着肮脏发黄的白布,勾勒出僵硬扭曲的人形轮廓。
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气味之外的景象。
每一具尸身心口位置的白布,都被顶起一个尖锐的凸起!白布下,赫然插着一根根拇指粗细、蜿蜒如蛇的——新鲜桃枝!桃枝穿透粗布,刺入尸身胸膛,露出的枝头,竟绽放着一簇簇妖艳欲滴的深红桃花!花瓣饱满,色泽鲜亮,在这腐气弥漫的阴森尸房里,盛放得诡异而热烈,散发出浓烈到刺鼻的甜香,与尸臭混合,形成令人几欲呕吐的怪诞气息。
“桃枝锁心,红花镇魂…好狠毒的养尸炼器之法!”玄鉴灰白盲眼扫过那些“花冢”,声音冷得掉冰渣,“以尸身为壤,魂魄为养料,滋养这怨煞桃花!此乃‘锁魂冢’,每一朵红花下,都拘着一个不得超生的怨灵!”
茶心掌心茶则震颤加剧,则尖青光吞吐,直指最内侧一具尸体!她缓步上前,步履无声。青萝紧紧攥着玄鉴的衣角,小脸惨白,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停在最里那具盖着白布的尸身前。茶则嗡鸣已如蜂群振翅!
茶心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与心悸,伸出两指,捏住白布一角。
猛地掀开!
白布滑落。
一具中年男尸暴露在昏昧光线下。尸体肿胀发青,尸斑如泼墨,口鼻眼角渗出黑紫色污血,凝固在青灰的皮肤上。最骇人的,是心窝处——一根乌黑油亮、仿佛刚从树上折下的桃枝,自胸骨正中贯穿而入!枝头一簇红花,开得比血还艳!
就在白布掀开的刹那——
噗!
一声轻响,如同熟透的浆果被捏破。
那簇怒放的红花,毫无征兆地爆开了!
不是花瓣飘零,而是整个花簇瞬间炸散成一片浓稠如血雾的猩红粉末!粉末并未飘散,反而如有生命般急速凝聚,瞬间在尸身上方形成一团翻滚扭动的红云!
噗!噗!噗!噗!
仿佛连锁反应!整个停尸房内,其余十二具尸体心口的红花同时爆散!十三团猩红粉末如受召唤,疯狂涌向中央那团红云!
红云急速膨胀、拉伸、塑形!
转眼间,一个高达一丈、由粘稠花粉凝成的巨大身影悬浮于停尸房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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