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语有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增广贤文》
涤尘轩紧闭的门板如同被攻城槌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整扇门向内爆裂,碎木纷飞如暴雨,狠狠砸在柜台与茶架上。茶心刚收入匣中的冰裂盏“叮当”跌落,碎成几片冰玉。浓烈如实质的杀气卷着尘灰灌入,光线骤然暗下——一道身影堵在门口,肩宽背厚,一柄无鞘长刀斜挂身后,刀身玄黑,隐有暗红血丝游走,如同活物的脉络。
来人一步踏进门槛,沉重的皮靴碾过地上一块刻着“涤”字的木匾碎片,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目光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压迫,扫过惊魂未定的茶心,最终落在稳坐茶台边的玄鉴身上。那眼神,冷得像是淬过寒冰的刀锋。
“涤尘轩,茶心?”刀客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每个字都像钝刀刮擦着骨头,“镇妖司南宫翎。交出血鳞妖赃,饶尔等不死。”他反手握住背后刀柄,动作流畅如拔刀无数次。刀光一闪,并不炫目,却带着一股阴冷粘稠的腥风,如同无数怨魂在无声尖啸,直劈向茶心身侧的博古架!
“手下留情!”茶心惊呼,那架上可有几件她祖父留下的老物件!
玄鉴竹杖似不经意地在身侧茶台上轻轻一点。“笃。”一声轻响。空气微不可察地一滞。那劈下的刀锋,距离一个描金青花茶叶罐仅半寸之遥,硬生生顿住。刀风带起的劲气,却已将那罐子表面的金粉刮掉一片,露出底下灰暗的陶胎。
南宫翎刀势一收,手腕轻转,刀尖斜斜指向玄鉴,眼神锐利如针:“老瞎子,好手段。以气滞形,点穴截脉?可惜,护得了死物,护不住活人。”他目光再次锁定茶心,杀意丝毫不减,“妖赃交出来!”
茶心强压心头惊悸,迎着那冰冷刺骨的目光上前半步:“什么血鳞妖赃?小女子开的是茶铺,只卖清茶,不沾妖邪!”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挺直脊背。店内弥漫的茶香似乎也被这凶戾的刀气压得稀薄了许多。
“清茶?”南宫翎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满是讥诮。“好一个‘清茶’!”他声音陡然拔高,“王婶之死,心碎如齑粉!县丞化为蛊虫血食!还有昨夜古井尸变、血鳞悬空!桩桩件件,哪一桩离得开你这涤尘轩?离得开你这泡茶的手?茶馆茶馆,只怕是妖窟魔穴!”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向茶心。
茶心脸色发白,胸中气血翻腾,却无法反驳。这些事,涤尘轩确实牵涉其中,如陷泥淖,百口莫辩。她求助般看向玄鉴。盲眼老人依旧安稳地坐着,手中那支青竹杖稳稳横在膝上,仿佛方才那神乎其技的阻滞从未发生过。唯有杖身接触茶台处,一圈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在空气中悄然扩散、平息。
“镇妖司?”玄鉴的声音苍老而平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大的官威。动辄破门毁物,刀指无辜,南宫烈执掌镇妖司这些年,规矩倒是越发‘别致’了。”他微微侧耳,竹杖在地面轻轻一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还是说,南宫家的刀,向来只认强权,不辨是非?”
“放肆!”南宫翎眼中寒光大盛,玄鉴那直呼其父名讳的淡漠语气,比任何挑衅更让他感到被冒犯。“老狗安敢妄议家父!”
“妄议?”玄鉴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浮现一丝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嘲弄,“老夫只知,猎妖卫道,当以心为镜,明辨正邪。而非如疯犬出闸,只凭臆测,便肆意撕咬。”他空洞的眼窝“望”向南宫翎的方向,明明无神,却让南宫翎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心底最深处都被那无光的眼眸洞穿。“南宫家的小子,”玄鉴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冰冷,“你爹南宫烈,当真没教过你——‘辨妖先辨心’这五个字吗?”
“辨妖先辨心?”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南宫翎脑中炸响!他挺拔的身躯猛地一僵,握住刀柄的手指关节瞬间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惊悸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五个字……这五个字!
记忆的闸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猛然撞开,汹涌的碎片瞬间淹没了他——
? 幽暗的镇妖司秘库深处,烛火如豆。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封存朱砂与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混合的怪味。那时他还年幼,个头只及父亲南宫烈腰间的制式革带。他仰着头,看着父亲擦拭一柄刚缴获的妖刀。刀身狰狞,布满扭曲的纹路。
? “爹,怎么才能看出这是真妖刀,不是假的?”小南宫翎指着刀问,声音稚嫩。
? 南宫烈侧过头,烛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在光明里威严,一半在阴影中模糊。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粗糙的手指捏了捏儿子尚且稚嫩的肩膀,声音低沉有力,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南宫翎的心上:“翎儿,记住。妖刀好辨,妖心难测。行走此道,万不可只凭表象定妖邪。辨妖先辨心——心若蒙尘,人亦可为妖;心若澄明,妖亦有善念。此乃我南宫家代代相传之心法根基,切莫忘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