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卧听风吹雨,竹楼檐角那串铜铃早被狂雨打哑,唯有院角那株百年老茶树,还在风雨里倔强地抖着残叶,叶尖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啪嗒”一声,倒像是谁在暗处敲着鼓点。茶心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那只青釉茶壶——这壶陪了她整整三年,自她在昆仑古墟的断壁残垣里捡到它那日起,每逢雨夜,壶身总会泛出淡淡的暖光,裹着丝若有若无的琴音。
只是今夜,这琴音竟像被暴雨浇活了一般,骤然清晰得刺耳。
往日里,那琴音是“小楼一夜听春雨”的温吞,像巷口老妪摇着蒲扇说旧事,字句都裹着水汽,模糊得抓不住轮廓。可今夜不同,雨珠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倒像是给那琴音当了节拍,每一声弦颤都锋利如刀,“铮——铮——铮——”,急得像是有人在火上烤着心,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焦苦的意味,竟比她前日泡的老枞水仙还要涩几分。
茶心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渐渐泛起点点白光,像是有幅蒙尘的古画,正被这急弦一点点拂去灰迹。她想闭眼躲开,可那琴音像有钩子,顺着她的耳尖钻进心里,勾着她往那片白光里走——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往日里琴音再清晰,也不过是“隔靴搔痒”,哪像今日这般,竟要将她整个人拖进记忆里去。
“罢了,既躲不开,便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茶心咬了咬下唇,索性松开紧攥的衣角,任由那琴音牵着自己走。
白光里渐渐浮出个身影——一身素白广袖,发间只簪着支羊脂玉簪,眉眼清绝得像雪山融水,可那双眼里却盛着漫天火光,连睫毛上都沾着火星子。茶心看得心头一紧,这仙子的模样她似曾相识,又全然陌生,就像在梦里见过千百回,醒来却只剩个模糊的影子,正应了那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守住……茶魄……”仙子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茶心心上。她顺着仙子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横亘着无数黑影,那些影子张牙舞爪,黑气裹着利爪,每一次扑击都带着“呼啦啦”的风声,直扑仙子心口。茶心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认得那些黑影,三个月前在古墟外围,就是这样的黑影差点伤了她,若不是壶身突然亮起来,她恐怕早已成了黑影的口粮。
“尔等邪魔,也敢觊觎茶魄!”仙子厉声喝斥,声音里没有半分怯懦。她手腕一翻,掌心托着颗莹白的珠子,那珠子亮得能照透雨夜,光晕里还飘着点点茶花虚影——茶心的呼吸猛地一滞,那是茶魄!是她寻了整整五年的茶魄!
可没等她细看,一道黑气突然从斜刺里窜出,像毒蛇般缠上仙子的肩头。“嗤啦”一声,素白的广袖瞬间染了血,像雪地里开了朵红梅,艳得刺眼。仙子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掌心里的茶魄却攥得更紧了。
“仙子!”茶心忍不住喊出声,可她的声音像沉进了水里,传不到白光里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仙子被黑影围拢,看着她的广袖被撕得粉碎,看着她嘴角的血珠滴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血花。
“茶魄若失,天下茶林皆会枯萎……我便是拼了魂飞魄散,也绝不能让你们得逞!”仙子的声音带着决绝,她抬头望了望漫天火光,忽然朝着身侧伸出手——茶心的眼睛瞪得溜圆,那身侧竟摆着只青釉茶壶,壶身的纹路、釉色,甚至壶嘴处那道细微的裂痕,都和她膝头这只一模一样!
“以我残魂,封你本源;以我精血,护你周全。待他日魂归茶林,再续此缘……”仙子的话没说完,最后一丝白光从她指尖溢出,像条银线,尽数钻进了茶壶里。而她的身影,也像被风吹散的烟,渐渐淡了去,只留下那句未完的话,在空气里回荡。
“啊!”茶心猛地回神,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凉得刺骨。她低头看着膝头的茶壶,壶身的暖光还在跳动,琴音却渐渐缓了些,可那股急意还在,像是在指引着什么方向。
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古墟捡到壶时,山下道观的老道长说的话:“此壶有灵,遇雨则鸣,鸣则引途。姑娘与它有缘,只是这缘里藏着劫,需得自己勘破。”当时她只当是老道胡诌,还笑说“道士嘴里无真话,和尚肚里有乾坤”,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原来这壶不是普通的古物,是她的前世?原来她寻了五年的茶魄,一直被仙子护在壶里?原来那白衣仙子,就是守护茶魄的茶魄守护者?无数疑问像潮水般涌进茶心的脑子里,可没等她理清楚,壶身的暖光突然晃了晃,琴音又变得清晰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杂乱的急弦,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每一声弦颤都朝着竹楼的西北方向飘去,像是在给她引路。
茶心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冷风夹着雨丝扑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顺着琴音望去,西北方是茫茫的黑林,林深处藏着昆仑古墟的核心区域。她之前去过几次,可每次走到林子里,都会被浓雾困住,绕来绕去又回到原地,活像“盲人摸象——不得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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