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拍打着破败的山墙,溅起的泥点在供桌下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檐角漏下的微光,忽明忽暗。茶心将最后一块干透的苔藓塞进神龛缝隙,总算挡住了斜飘进来的雨丝,指尖却已冻得通红,呵出的白气刚飘到鼻尖就散了。
“咳咳——”
身侧传来压抑的咳嗽声,玄鉴斜倚在褪漆的香案旁,素色道袍上的血渍被雨水浸得发黑,原本清亮的眼窝此刻空洞地对着殿门方向,紧握竹杖的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音。三天前那场追杀,他为护茶心挡下清虚子徒孙的一记“裂魂掌”,如今伤势终于压不住了。
“玄鉴先生,再喝口热茶。”茶心端过陶碗,小心地递到他唇边。碗里的茶汤早已不烫,是她用仅剩的半块茶饼煮的,茶色淡得像清水,却带着一丝执拗的暖意。这是他们逃亡路上最后的口粮,连青萝都舍不得多喝一口,只蜷在玄鉴脚边,用毛茸茸的狐耳替他挡住穿堂风。
玄鉴轻抿一口,喉间的灼痛感稍缓,他抬手按住茶心的手腕,指尖传来的灵力微弱却稳定:“无妨,老道士命硬,还能再撑些时日。倒是你,这三天几乎没合眼,再熬下去,不等追兵来,你先垮了。”
茶心勉强笑了笑,借着微光打量这座山神庙。殿内的神像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神座上深浅不一的刻痕,墙角堆着些樵夫歇脚的干草,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松针的清香。这是第五卷末那场血战後,他们能找到的最隐蔽的藏身之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仙界巡天卫都懒得踏足的荒僻之地。可谁也说不清,这份安宁能维持到何时。
“青萝,再去门口探探风?”茶心摸了摸小狐狸的头顶,后者立刻支棱起耳朵,化作一道青影窜出门外,只留下几缕草木清香在空中飘荡。这一路多亏了青萝的草木灵识,好几次都是她提前感应到追兵的灵力波动,几人才得以化险为夷。
趁着青萝警戒的间隙,茶心开始整理背上的行囊。这只粗布行囊跟着她走了一路,磨破了边角,里面装着的东西却件件珍贵:半块茶饼、一个缺了口的陶壶、还有九片零散的茶具碎片。这些碎片是她从不同地方收集来的,有从茶商废墟里捡的,有从古老茶树下挖的,形状各异,材质却都是上好的紫砂,只是上面蒙着厚厚的尘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将碎片倒在供桌上,想找块干净的布擦一擦。刚拿起最不规则的那片——那是她在江南茶坞捡到的,边缘还带着火烧的痕迹——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响,紧接着是青萝急促的叫声。
“有人来了!是巡天卫的气息,不多,就两个!”
茶心心头一紧,连忙将碎片往怀里塞。玄鉴却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别慌,听脚步声,是两个新兵蛋子。把碎片摊开,越自然越好。”他说着,抬手拂过自己的道袍,原本发黑的血渍竟在灵力催动下淡了几分,虽依旧虚弱,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度。
茶心虽不解,却还是依言将碎片摆回供桌,顺手拿起陶壶往碗里续水。刚做完这一切,殿门就被一脚踹开,两个身着银甲的巡天卫走了进来,腰间的长刀撞得叮当作响,目光在殿内扫来扫去,带着几分狐假虎威的嚣张。
“荒山野岭的,你们在此做甚?”左边那个高个子巡天卫叉着腰,目光落在玄鉴的道袍上,眼神顿时亮了几分——修仙之人的衣物多半有灵力加持,若是能抢到手,至少能换半壶好酒。
“贫道玄鉴,带着小徒茶心赶路,恰逢大雨,在此避一避。”玄鉴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空洞的眼窝仿佛正看着两人,“两位差官辛苦,要不要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矮个子巡天卫嗤笑一声,抬脚踢了踢供桌腿:“谁要喝你们的破茶!最近仙界在捉拿逃犯,凡是形迹可疑者都要盘问。把你们的行囊打开,让我们瞧瞧!”他的目光扫过供桌上的碎片,眉头皱了皱,“这是什么破烂?”
“不过是些捡来的茶具碎片,”茶心连忙开口,装作一副怯懦的样子,“小女家里是做茶生意的,这些碎片看着稀奇,就收着了,想着或许能修补好。”她说着,故意将手往碎片上按了按,指尖的温度碰到紫砂碎片,竟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高个子巡天卫本想发作,却被玄鉴的话打断:“两位差官若是不信,可仔细瞧瞧。这些碎片质地虽好,却都是残次品,值不了几个钱。倒是贫道看两位印堂发暗,想来是最近巡查辛苦,肝火旺盛。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可身子是本钱,若是累垮了,再多的好处也享不了啊。”
这话正好说到两人心坎里。他们本是仙界最底层的巡天卫,奉命在这荒山野岭巡查,既要防备逃犯,又要应付上头的刁难,早就一肚子火气。矮个子巡天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印堂,嘟囔道:“谁说不是呢……天天风吹日晒的,连口热饭都吃不安稳。”
玄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抬手将竹杖往地上一点,一道极淡的茶香从杖尖飘出:“贫道略通茶道,这茶虽淡,却能清肝火。两位若是不嫌弃,不妨坐下喝一杯。俗语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日后若是有缘再见,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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