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天幕下,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炸开白花,“屋漏偏逢连夜雨” 的困境在此刻具象成冰冷的现实——玄鉴在板车上陷入昏迷,胸口的血洞正随着颠簸往外渗血,与瓢泼雨水汇成细流,沿着车板缝隙滴落在泥泞里。青萝咬着牙将藤蔓缠上肩头,那些曾用来编织结界的灵藤此刻却如烧红的铁索,深深勒进皮肉,血珠混着雨水凝成红丝,在她拖拽板车时拉出断续的血痕,车辙碾过之处,泥浆翻涌着吞没又吐出暗红的印记。
昔日拂尘扫云的玄鉴,此刻苍白如纸的手无力垂落板车边缘,指尖偶尔抽搐,像是要抓住飘散的魂魄。茶心蜷缩在他脚边,怀中的青铜茶壶突然剧烈震动,壶盖“咔嗒”作响,下一秒,尖锐的琴音竟穿透雨幕刺入耳膜——那不是旋律,而是无数亡魂在喉咙撕裂前的呜咽,混着《广陵散》的悲怆典故,在暴雨中铺展开一幅血色音画。
“烧焦的指骨刮过锈蚀的琴弦,是喉咙撕裂前最后的呜咽。”琴音灌入耳蜗时,青萝恍惚看见无数残缺的手掌从泥泞里伸出,指甲缝里嵌着焦黑的木屑,它们抓挠着板车车轮,在车辕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雨水的腥咸混着玄鉴伤口的血气,与亡魂的哀嚎一同砸在心上,让每一步拖拽都重若千钧。
泥浆在车轮下发出“咕叽”的呻吟,青萝的草鞋早已被血水浸透,每抬脚都能带起半斤重的泥团。玄鉴垂落的手突然痉挛,指尖划过茶心的茶壶,琴音骤然拔高,像有把钝刀在刮擦生锈的铁釜。她回头望去,只见玄鉴涣散的瞳孔里映着扭曲的雨线,而那些血痕在车辙里蜿蜒,竟渐渐连成了《广陵散》的曲谱轮廓,在闪电亮起的瞬间,仿佛有焦黑的指骨在泥谱上弹奏,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亡魂的重量,沉沉压向逃亡的三人。
雨幕中,三条岔路如狰狞的爪痕撕裂夜幕。茶心后背紧贴湿冷的岩壁,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混着额角的血痕在下巴凝成红珠——这是方才冲破结界时被法器擦过的代价。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在此刻具象化:身后三十丈外,追兵的呼喝声裹着法器破空的锐响穿透雨帘,「茶心!留下《往生琴谱》饶你全尸!」的嘶吼像毒蛇吐信,而眼前两条路正吞吐着截然不同的杀机。
大路坦荡如砥,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却像一条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刑场。李白那句「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在此刻成了最恶毒的反讽——如此开阔的路径,只会让她成为追兵法器的活靶子。而右侧荒径则隐在浓得化不开的树影里,荆棘丛如出鞘的刀丛斜指夜空,腐叶下的毒沼泛着诡异的幽绿,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死亡陷阱。
「琴声……」茶心突然听见怀中古琴发出一声低鸣,琴箱震落的水珠砸在掌心,与血痕洇在一起。她右臂的枯木纹路正隐隐发烫,那是亡魂寄宿的征兆。指尖猛地掐入掌心,指甲瞬间嵌进肉里,血珠涌出的瞬间,枯木臂竟渗出琥珀色的汁液,两种液体在掌心交织成奇异的纹路。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茶心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混着雨水咽下血腥味,「——但老娘偏信亡魂指路!」
脚步声!法器破空声!追兵已至十丈之内!那「迅雷不及掩耳」的节奏像重锤砸在心脏,茶心猛地转身,枯木臂横扫间,荆棘丛竟如活物般向两侧分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她弓身冲入荒径的刹那,听见身后传来法器撞碎石壁的巨响——大路果然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毒沼的腥气扑面而来,古琴在怀中再次轻颤,琴音混着雨声,在她身后刻下一道无形的屏障。掌心的血痕与琥珀汁液仍在流淌,这一次,她选择的不是生路,而是亡魂指引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夜雨如注的荒径上,每一步都似在刀尖上行走。茶心与青萝深一脚浅一脚地披荆斩棘,带刺的藤蔓在暴雨中疯长,尖刺划破粗布衣衫,血珠混着雨水滚入泥泞。脚下的路滑得像抹了油,稍不留意便会坠入未知的黑暗,当真如如履薄冰。前人常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此刻这无名荒径的凶险,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毒沼在夜色中泛着幽绿的光,腐木下藏着吐信的毒蛇,连空气里都飘着令人晕眩的腥甜气。
就在这时,那缕若有若无的琴声再次响起,像亡魂伸出的引路绳。当她们行至一汪毒沼前,琴音突然沉如闷雷,低音在胸腔里共振,仿佛在警告“不可靠近”;绕过毒沼后,琴声又变得尖如裂帛,短促的高音像针一样刺破雨幕,青萝猛地拽住正要落脚的茶心——脚下枯木下,一只磨盘大的毒蛛正悄然织网;待找到安全的卵石小径,琴声终于缓如溪流,悠长的调子随着水流声起伏,连雨势都仿佛温柔了几分。
最惊险的莫过于青萝与毒蛛的狭路相逢。那妖物突然从腐叶堆里暴起,八只复眼在黑暗中闪着红光。茶心刚要挥剑,青萝却已抢先出手——她纤细的手指结印,身后藤蔓如活过来般如鞭抽碎毒蛛的硬壳,绿色的腥臭血液溅在茶心月白的衣摆上,像绽开了几朵诡异的花。这个平日里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姑娘,此刻眼神却异常坚定,弱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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