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调冷气开得太足,林晚拢了拢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指尖触到布料时还带着些微颤抖。桌对面的张总把钢笔重重戳在合同副本上,墨点在“违约责任”那栏洇开一小团灰渍,像块甩不掉的污渍。
“林小姐,这是第三次谈判了。”张总的声音裹着冷气砸过来,“我不管你工作室刚起步多艰难,延误工期是事实,材料以次充好也是事实——总不能一句‘经验不足’就想抹平损失吧?”
林晚深吸一口气,将面前的补充协议推过去。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把她连夜修改的条款照得清晰:“张总,我们愿意承担百分之三十的返工费用,另外免费赠送三个展示区的软装升级。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诚意,再多,工作室就要停工了。”
旁边的律师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眼神里带着“见好就收”的暗示。林晚却没动,目光落在张总助理手里那份质检报告上——上周他们突击检查时拍的照片里,墙面乳胶漆确实泛着不正常的粉白,那是供应商偷换型号留下的痕迹。
“诚意?”张总冷笑一声,抓起补充协议翻得哗哗响,“我客户明天就要来看样板间,现在墙皮一碰就掉,你跟我谈诚意?”他突然把纸扔回桌上,“要么按原合同赔百分之八十,要么咱们法院见。到时候你这小工作室,怕是连应诉的钱都掏不起。”
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上周发现材料问题时,她第一时间扣下了供应商的尾款,可对方仗着没签详细供货协议,直接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她带着团队通宵铲墙重刷,连续三天只睡了七个小时,眼下眼底的青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张总,”她压着喉咙里的涩意开口,“那些乳胶漆我们已经全部铲除重换,用的是进口环保漆,检测报告在这里。至于工期,我们加派了三倍人手,保证明天中午前完成所有收尾——”
“我凭什么信你?”张总打断她,手指敲着桌面,“你们这些搞设计的,嘴皮子比图纸还花哨。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怎么说的?‘保证零失误’,现在呢?”
林晚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屏幕亮了亮,是丈夫周明轩发来的消息:“妈说小语有点发烧,我先带她去医院,你躺完了回电。”
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下意识想拿手机,却被张总的目光钉在座位上。窗外的车流声突然变得清晰,混杂着会议室里压抑的沉默,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样吧。”律师突然开口,递过去一份文件,“我们可以签订补充协议,约定如果明天中午前无法达标,自愿放弃所有已收款项,并额外赔偿百分之五十。但如果达标,张总需要当场支付剩余尾款,并且承担一半的材料损失——毕竟供应商是您推荐的。”
张总眯起眼睛盯着律师,又扫过林晚发白的脸。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咚、咚、咚,像在倒计时。
“好。”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玩味,“我就信你们这最后一次。不过林小姐,丑话说在前头,明天验房要是过不了关,可别怪我不给情面。”
走出写字楼时,阳光晃得林晚一阵眩晕。她扶住玻璃门缓了缓,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掏出手机想回电话,却看到周明轩十分钟前发的新消息:“医生说只是病毒性感冒,已经开药了,别担心。”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台阶上。她蹲下来捂住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后怕。如果刚才张总坚持走法律程序,光是诉讼费就能拖垮刚起步的工作室,更别说还要应付可能到来的赔偿。
手机又响了,是团队里的设计师小陈:“林姐,墙面最后一遍漆刚刷完,要不要现在拍视频给你看?”
“拍吧,”林晚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哑,“拍完发群里,大家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现场。”
挂了电话,她望着街对面的公交车站发愣。刚才谈判时强撑的气场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口袋里的手机硌得慌,掏出来才发现还有个未接来电,是前同事赵姐。
回拨过去时,赵姐的大嗓门立刻冲了出来:“晚晚,你上回托我问的投资人,人家说想跟你见一面。明天下午有空吗?”
林晚愣住了。上周资金最紧张的时候,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请赵姐帮忙牵线,本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那个姓陆的投资人在设计圈出了名的挑剔,听说去年拒绝了上百个项目。
“明天下午……”她犹豫了一下,“我上午要盯项目验收,下午应该可以。”
“那我把时间定在三点,地点在建国路那家咖啡馆。”赵姐顿了顿,“对了,陆总特别看重原创性,你最好带上你们工作室的原创案例,别光拿合作项目充数。”
挂了电话,林晚站在原地,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踝,带来些微凉意。她摸出钥匙扣上挂着的小挂件——那是大女儿用黏土捏的小方子,歪歪扭扭的,却被她宝贝似的带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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