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没彻底从衣服上散去,林晚把刚晒好的小女儿的连体衣叠进收纳箱时,听见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直起身,看见陈磊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站在门口,鞋跟沾着的泥点在地板上洇出深色印记。
“妈说让带点土鸡蛋,还有她自己腌的咸菜。”陈磊把袋子往餐桌上一放,拉链摩擦声刺得林晚耳膜发紧。这是小女儿出院的第三天,客厅茶几上还堆着没来得及整理的病历单,阳光透过出租屋积灰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单据边缘投下毛茸茸的光晕。
林晚没像往常那样起身去收拾,只是抱着收纳箱靠在卧室门框上:“今晚我们得谈谈。”
陈磊脱鞋的动作顿了顿,皮鞋跟磕在鞋柜上发出闷响。他这几天似乎瘦了些,眼窝泛着青黑,大概是被医院和单位两头的事熬的。“我明天要交的报表还没弄完,”他弯腰换拖鞋,声音含混地说,“有什么事等周末再说?”
“就现在。”林晚把收纳箱放在床头柜上,转身从抽屉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A4纸。纸上用黑笔写着几列字,边缘被她反复摩挲得有些发卷。这是她昨晚趁两个孩子都睡熟后,趴在飘窗上写的,台灯的光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极了前世那些漫漫长夜里的绝望。
陈磊看见那张纸时皱起了眉:“这是什么?”
“家庭分工表。”林晚把纸平铺在餐桌上,指腹划过第一行字,“从今天起,我们得重新安排家里的事。”
表格里用红笔圈出了几处重点:早上七点陈磊负责送大女儿去幼儿园,晚上六点半接回家;每周一三五林晚负责做晚饭,二四六轮到陈磊;周末轮流值早班带孩子,让对方能补觉;水电费物业费由陈磊负责缴纳,买菜钱两人各出一半存进共同账户。最底下用加粗字体写着:每月15号核对家庭开支,账目公开。
陈磊的手指在“接大女儿”那行顿了顿,指节泛白:“我下午经常要开会,哪有时间接孩子?”
“那你可以跟同事调班,或者提前半小时下班。”林晚盯着他的眼睛,“我查过你们公司考勤制度,每月有四次弹性下班的机会。”她的声音很平静,不像前几天在医院走廊里争执时那样带着哭腔,反而让陈磊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上周小女儿发着高烧,他却在公司加班做季度汇报,林晚打了十几个电话才接通。电话里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孩子抽搐着被护士抱进抢救室,他赶到医院时,看见她抱着保温桶蹲在走廊长椅旁,头发乱得像团草,嘴里还在念叨着“缴费单放哪里了”。那一刻陈磊心里确实揪了一下,但很快被她后来的指责冲散了——她红着眼睛问他“这个家到底还要不要了”,他脱口而出“你要是不出去工作,孩子能成这样吗”。
现在想起那画面,他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表格右下角。那里有个小小的批注:特殊情况提前两小时报备,不得无故缺席。字迹清秀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眼前这个女人一样。
“妈要是知道了……”他想说婆婆肯定会觉得他受委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天在医院,他妈拎着保温桶进来,看见林晚趴在婴儿床边打盹,悄悄把他拉到走廊说“你媳妇这阵子是真不容易”。这是他妈第一次在他面前替林晚说话,当时他还愣了半天。
“妈那边我去说。”林晚把笔推到他面前,“你要是没意见,就在下面签字。”
陈磊盯着笔尖看了很久,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个小黑点。他想起刚结婚时,林晚也是这样拿着旅行计划表让他签字,说要去云南度蜜月。那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揣着整片星空。后来那计划表被压在衣柜最底层,被孩子的尿不湿和奶粉罐埋了起来,直到去年搬家时才翻出来,纸页都泛黄了。
“我签。”他拿起笔,笔尖在签名处悬了三秒,终于落下名字。字迹有些潦草,却把“陈磊”两个字写得很清晰。
林晚看着那签名,忽然想起前同事上周发来的消息。前同事说她们部门在招资深设计师,问她有没有兴趣试试。当时她正抱着哭闹的小女儿在医院走廊排队缴费,匆匆回了句“再说吧”。但现在,看着表格上的签名,她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对话框,输入“我想去试试”。
厨房传来水壶烧开的哨声,林晚起身去关火时,听见陈磊在身后说:“明天早上我送朵朵去幼儿园吧,你多睡会儿。”大女儿的小名叫朵朵,他已经很久没这样温柔地叫过了。
林晚握着水壶的手顿了顿,水汽模糊了眼镜片。她没回头,只是轻声嗯了一声。窗外的麻雀落在空调外机上叽叽喳喳地叫,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餐桌旁,和陈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晚饭时,大女儿突然举着勺子说:“爸爸,明天能给我扎小辫子吗?”她的头发稀稀疏疏的,发尾还沾着点菜汤。以前都是林晚早上五点半爬起来给她梳头,有时候起晚了来不及,就随便扎个歪歪扭扭的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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