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彻底吞噬了天光,血月的光芒被层层叠叠、虬结交错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铺满腐殖质的地面上投下些许斑驳、移动的暗红色光斑,如同巨兽皮肤上不规则的瘢痕。
空气潮湿而冰冷,弥漫着泥土、真菌和植物**的浓烈气息。
这里的寂静也与部落不同,是一种充满了无数细微声响的、令人神经紧绷的寂静——夜行动物爬过枯叶的窸窣,不知名虫豸的短促鸣叫,以及风穿过高大树冠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低沉呜咽。
虞颜像一道轻烟,在巨树和灌木的阴影间无声穿行。
她的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脚尖先轻轻试探,确认落脚点稳固且不会发出声响后,整个脚掌才缓缓落下。
她手中的石刀紧握着,刀柄上缠绕的皮绳已被手心的微汗浸湿。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极力圆睁,瞳孔适应了微弱的光线,捕捉着地面上那串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凌乱的足迹和断续的血迹。
血腥味变得浓郁了。不再是若有若无的暗示,而是变成了一种明确的指引,混合着一种……猛兽身上特有的、带着麝香和腥膻的气味。
虞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但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将翻涌的恐惧压下去。
恐惧在这里毫无用处,只会让她失去判断力。
她伏低身体,几乎是匍匐前进,绕过一丛巨大的、带着尖刺的荆棘。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是一片林间空地,月光在这里得以更多地倾泻下来。
空地上的景象,让虞颜的呼吸骤然停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两具……不,是三具躯体。
其中两人一动不动,姿势扭曲,身下的土地被染成一片深沉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暗红色。
他们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身边散落着断裂的骨矛和石斧,显然经历了激烈的搏斗。浓烈的死亡气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而还存有一线生机的,是那个靠在空地边缘一块巨大岩石下的身影。
他比另外两人都要高大魁梧,即使蜷缩着,也能看出宽阔的肩背和结实的肌肉轮廓。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看似是某种厚实兽皮制成的短袍,此刻已被撕裂多处,尤其是左肩和胸膛的位置,伤口狰狞,皮肉外翻,虽然用撕下的布条粗略捆绑过,但鲜血依旧不断渗出,将衣物浸染得一片湿濡。
他低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面容,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但最让虞颜感到脊椎发冷的,并非这惨烈的场景,而是空地中央,那个正在“守护”着这场杀戮盛宴的生物。
那是一头成年的剑齿虎。
它的体型大得超乎想象,宛如一座肌肉堆砌的小山。
淡黄色的毛皮在血月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上面布满了深色的条纹,提供了完美的伪装。
最令人胆寒的,是它嘴角探出的那对如同弯曲短剑般的巨大犬齿,森白而致命。
它并没有在进食,而是像一位胜利的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迈着优雅而充满力量的步伐,在几具躯体旁缓慢踱步。
琥珀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饥饿与冷酷的光芒,时不时低下头,用鼻子嗅一嗅那昏迷的魁梧男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呜”声,仿佛在考虑从何处下口。
它显然将这三人视作了自己的战利品,不容他人染指。
虞颜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将差点逸出的惊呼硬生生堵了回去。
她缩回灌木丛后,背靠着一棵冰冷的树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是剑齿虎!部落里最可怕的传说之一,就连最勇敢的猎人小队遇到它,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怎么办?转身离开?趁着它还没发现……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摁灭了。
那个靠在岩石下的男人还活着。
见死不救,违背了她从小被教导的、也是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
而且,大祭司的预言,“变动将临”,这一切的巧合,让她无法简单地转身离开。
这个男人,或许就是“变动”的一部分。
她必须救他。但不能硬拼,那与送死无异。
虞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她回忆起部落老人讲述的关于猛兽的习性,回忆起自己多年来在森林中积累的知识。
剑齿虎嗅觉灵敏,听觉发达,视觉在夜间尤其出色。
但它,以及大多数猫科动物,都对某些强烈、刺激性的气味和烟雾异常反感。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植被。
像最精密的仪器在扫描,每一种植物的形状、颜色、气味特征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有了!
在她藏身的灌木丛不远处,生长着一片叶片背面呈灰白色的。
这种植物燃烧时会产生大量浓烟,气味刺鼻。
更幸运的是,在几块潮湿的岩石背面,她看到了一簇簇颜色鲜艳、带着斑点的臭鼬菇。
这种蘑菇本身有微毒,不能食用,但将其碾碎或燃烧时,会释放出极其难闻的、类似腐烂尸体的恶臭,是驱赶大多数动物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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