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府的中秋家宴,刚刚散去。
府内依旧残留着酒肴的香气与喧闹的余温,但与宴席上的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相比,后花园则是另一番天地。
一轮银盘似的满月高悬中天,清辉遍洒,将亭台楼阁、假山池水都镀上了一层朦胧而温柔的银边。
晚风带着凉意,穿过竹林,发出簌簌的轻响,也送来了那几株古老金桂的馥郁甜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宴席上的应酬与拘谨,在这静谧的月色下,仿佛都被洗涤而去。
虞颜独自站在一株繁茂的桂花树下,微微仰头,望着天际那轮圆满得有些不真实的明月。
她今日穿着一件萧府为过节准备的簇新旗袍,是极浅的月白色,缀着同色系的暗纹提花,料子光滑柔软,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
这身打扮让她少了几分平日的素净倔强,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女子的清丽婉约,却也让她感到一丝身处异乡为客的疏离。
宴席上,她作为萧御“请来的客人”,位置被安排在他的下首。
她能感受到来自萧父偶尔掠过的、审视而冷淡的目光,也能感觉到其他女眷或好奇或隐含轻蔑的打量。
萧御在整个宴席间举止得体,谈笑自若,与各方人士周旋,并未与她有过多交流,只在举杯共饮时,目光曾短暂地与她相接,那眼神深邃,似乎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正兀自出神,身后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萧御走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立于桂花树下。
他脱去了军装和西装,穿着一身质料极好的深青色长衫,更显得身姿挺拔,少了几分平日戎装的凌厉,多了几分文人般的儒雅,只是那通身的贵气与久居人上的威仪,依旧无法掩盖。
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神情在明暗交错间显得有些模糊。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府里太闷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许多,融在夜色里,几乎要与风声融为一体。
虞颜轻轻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月亮上:“没有。只是觉得这里的月色很好,桂花也很香。”
她顿了顿,低声道,“比宴席上自在些。”
萧御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轮明月,沉默片刻,才道:“是啊,应酬总是累人的。”
他侧过头,看着她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和那微微颤动的长睫,“习惯吗?”
这句简单的问话,却让虞颜心头微微一涩。
习惯什么?
习惯这高门大宅的节宴?
还是习惯这种与他云泥之别的身份处境?
她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
一阵稍大的风过,金黄色的桂花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香甜细密的雨。
几朵小小的、鹅黄色的桂花,恰好落在了虞颜乌黑的发间。
萧御注意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近乎小心翼翼地,从她微凉的发丝间,拈下了那几粒小小的桂花。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头发,带着一丝微凉的体温和难以言喻的珍视。
虞颜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微微一颤,终于转过头来看他。
月光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清亮,带着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萧御摊开掌心,那几朵小小的桂花静静地躺在他纹路清晰的掌中,香气愈发浓郁。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或冷静、或锐利、或带着嘲讽的眼眸,此刻在月光下,竟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真挚的情感。
“虞颜,”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怕惊扰了这月色,“我知道,我们走在不同的路上。”
虞颜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他终于,要将这横亘在两人之间最现实、最残酷的问题,摊开在明面上了吗?
她看着他,等待着他后面的话,是理性的分析,是冷酷的提醒,还是……无奈的告别?
然而,萧御接下来的话,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他的声音比这中秋的月色还要温柔,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妥协的恳切:
“你的路,是理想,是呐喊,是想用星星之火去燎原。我的路,是现实,是权谋,是困在这旧山河里,步步为营,身不由己。”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最沉的夜色,紧紧锁住她,“两条路,或许永远无法真正交汇。”
虞颜的呼吸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带着一种酸涩的疼痛。他说的,何尝不是她一直清醒认知,却又下意识逃避的事实。
可是,萧御的话并没有结束。
他向前微不可查地靠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桂花的冷香。
“但是,”他的声音更低了,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但是,虞颜,我想为你撑一段伞。”
虞颜骤然抬眼,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她心湖深处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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