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一日深过一日。庭院里的梧桐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寒风变得愈发凛冽,带着一种干冷的锋锐,刮过萧府的重重屋宇,卷起地上最后的残叶,打着旋儿,最终不甘地归于沉寂。
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凋零的萧索,连日光都显得稀薄而无力,仿佛也被这日渐严寒的天气抽走了温度。
听竹苑,这座位于萧府最西侧的偏僻院落,更是将这秋末的冷寂放大到了极致。院中那几丛疏于打理的竹子,在寒风中瑟缩着,叶片枯黄了大半,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如同叹息般的声响。
屋舍因朝向不好,即便是在白日里,也显得阴暗而潮湿,那股因久无人居而留下的陈腐霉味,似乎无论如何通风,都无法彻底驱散。
虞颜裹着一件半旧的、絮棉有些板结的靛蓝色夹袄,独自坐在临窗的炕沿上。窗纸有些发黄,透进来的光线也是昏昏沉沉的,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愈发单薄的身影。
不过月余光景,她的变化却大得惊人。
原本养出些许红润的脸颊,此刻已瘦削了下去,下巴尖尖的,显得那双本就大的眼睛更加突出,只是那眸中的神采,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星辰,黯淡了许多。
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缺乏血色,嘴唇也干裂起皮,透着淡淡的青紫色。最明显的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抽干她的精气神。
她微微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件正在缝补的旧衣,那是她自己的衣裳,袖口磨破了。针线在她指尖显得有些滞涩,不如往日灵巧。才缝了几针,她便觉得手臂酸软无力,不得不停下来,轻轻喘了口气。
一股难以抑制的痒意从喉咙深处升起,她侧过头,用手帕掩住口,压抑地、沉闷地咳嗽起来。起初只是几声,很快便连成了一串,咳得她肩膀微微颤抖,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这咳嗽,不似萧御那种撕心裂肺的喘咳,却更像是一种沉闷的、来自胸腔深处的、带着粘滞感的闷咳,仿佛有什么东西黏在里面,想要挣脱却又无力。
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展开手帕,还好,上面没有骇人的红色,只是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虚汗。
她抬手用手背拭去汗珠,手背触碰到自己的额头,能感觉到一种持续不断的、低低的烫意。
这种低烧和咳嗽的症状,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十来日。
起初,她只当是那日去库房领炭时吹了风,感染了寻常的风寒。她甚至还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如今住在偏僻的听竹苑,不必担心将这病气过给本就体弱的萧御。
她不敢声张,更不敢去请大夫。如今她在府中的处境尴尬而微妙,人人都视她为不祥,若再传出病气,只怕更惹人厌弃,也给萧御平添麻烦。
她只是默默地忍着,每日喝着那碗由小厨房张婆子准时送来的、据说是萧夫人吩咐赐下的“安神补气”的汤药。
那药汁颜色深褐,味道比以往她喝过的任何安神汤都要苦涩一些,喝下去后,喉咙里会残留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微的麻木感。她只当是药材不同,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咳咳……咳咳咳……” 又一阵咳嗽袭来,比刚才更猛烈些,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针线,整个人伏在炕桌上,纤弱的脊背因咳嗽而剧烈起伏着,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关切的声音:
“颜姑娘?您在屋里吗?”
是青黛。她是府中为数不多的、在“克夫”流言之后,依旧对虞颜保持着善意和同情的丫鬟。
她原是负责浆洗的粗使丫头,因着一次虞颜顺手帮了她一个小忙,便一直记在心里。如今虞颜被迁到听竹苑,地位一落千丈,她也只能偶尔趁着无人注意,偷偷过来看看。
虞颜连忙强忍住咳嗽,直起身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是青黛吗?我在,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青黛挎着一个小篮子,闪身进来,又迅速将门掩好,生怕带进了冷风。
她穿着府里统一配发的青色棉袄,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看到虞颜苍白憔悴的脸色和因剧烈咳嗽而泛红的眼角,她眼里立刻涌上担忧。
“姑娘,您这咳嗽……怎么好像更重了?” 青黛放下篮子,快步走到炕边,伸手想去探虞颜的额头,“呀!好像还有点发热!”
虞颜微微偏头躲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在她消瘦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没事的,就是一点小风寒,过几日就好了。咳咳……”
“这哪是小事!” 青黛急得跺了跺脚,“您看看您,这才多久,人都瘦了一圈了!脸色也这么差!不行,得去请大夫来看看!”
“别!千万别!” 虞颜一把拉住青黛的手,语气带着恳求,眼神里有一丝惊惶,“青黛,听话,不要去。我……我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让夫人和少爷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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