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终年不散。
如同我此刻的心境,被一层永不消散的灰白笼罩,看不清前路,也望不见归途。
世人皆道凌云仙尊萧御,千年修道,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他们敬畏我的力量,仰望我的地位,却无人知晓,那千年的冰封之下,并非空无一物,只是未曾遇到足以融化寒冰的微光。
而她,虞颜,就是那道猝不及防、却足以焚尽我整个世界的光。
初见她时,她卑微如尘,蜷缩在测灵石碑的阴影下,承受着“五行伪灵根”的宣判与漫天嘲讽。
那时,我于云端俯瞰,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仙路艰难,资质天定,此等场景,千年来看过太多。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或许有过,但也仅此而已。
直到雾隐洞中,那滴无意间渗出的血珠,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在我感知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混沌灵源……竟是混沌灵源!那存在于最古老禁忌典籍中的力量,竟潜藏于这样一个看似毫无希望的躯壳之内。
震惊,探究,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异数”命运的关注,促使我做出了破例之举。
将她调入藏经阁,最初,或许只是为了便于观察,为了掌控这不确定的变数。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宗门,也是为了她自身安危。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看她于浩瀚书海中,明明资质低劣,却依旧倔强地寻觅那一丝微茫可能时的专注?
是于子夜竹林,见她因一点点领悟而眼眸发亮,那光芒竟比星辰更璀璨时的触动?
还是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坚韧,以及那份在绝境中也不曾完全熄灭的纯善?
千年冰封的心湖,被这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浸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及时察觉。
我开始期待那些子夜的相见。
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气息,那清浅的呼吸,那带着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依赖的目光。
教导她,不再仅仅是责任或观察,而成了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牵绊。
她练习控火术灼伤手指时,我握住她的手腕,那纤细的、冰凉的触感,竟让我千年稳固的道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为她疗伤时,她羞赧通红的脸颊,慌乱躲闪的眼神,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我竟……贪恋那份短暂的靠近。
可我深知,她是混沌灵源的宿主,是仙门眼中的“祸乱之源”。
而我,是青云宗的凌云仙尊。我们之间,隔着天堑,隔着规则,隔着无法逾越的宿命。
我只能将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以最冰冷的面孔,维持着师者的距离。
我以为,将她置于羽翼之下,严加管教,便能护她周全。
却不知,正是我这所谓的“庇护”,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成为了众矢之的。
当墨渊、林筱幽在议事大殿发难,当我看到她被千夫所指、瑟瑟发抖却依旧努力维持镇定的模样,那股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守护欲,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
什么宗门规矩,什么仙尊威仪,在那一刻,都比不上将她护在身后的本能。
“若宗门容不下她,我便带她离开。”
“她若为祸,我亲手了结;她若安好,我护她一世。”
说出这些话时,我心中没有一丝犹豫。
那不是冲动,而是积压已久的情愫,在绝境下的彻底爆发。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她于我,早已不是“混沌灵源宿主”那么简单。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她。
丹霞那卑鄙的偷袭,戮仙针穿透身体的剧痛,不及看到她扑过来时眼中绝望的万分之一。
意识模糊间,我只记得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那最后席卷而来的、温暖却带着决绝悲意的灰色光芒。
那光芒,燃尽了她的一切。
醒来时,伤势尽复,修为精进,可我却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雾隐洞中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她那正在飞速消散的、最后的气息,和她留在我耳畔的那一声如同诅咒、又如同祝福的——
“活下去。”
呵……活下去。
她用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换来的“活下去”,于我而言,是何等残忍的刑罚!
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她的味道。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失去她的回响。
这余生漫长的岁月,都将成为凌迟我的刀。
我毁了丹霞的修为,断了他所有的希望,但那滔天的恨意与悔恨,并未因此而减少分毫。我恨他们的逼迫,更恨我自己!
恨我的自负,恨我的迟疑,恨我没能早一点,再早一点,不顾一切地将她带离这是非之地!
故地重游,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回忆上。藏经阁的书架,竹林的空地,杂役院那低矮的门槛……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处处都在提醒着我的失去。
那一夜白头,非是因岁月,而是心死,是神魂被无尽的悔恨与悲痛瞬间抽干了所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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