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炎烬渊 第21章 帝国的触手

帝都来的电文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水中，在指挥部里激起层层压抑的涟漪。

那“特命全权巡视大使”的头衔，透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权威，预示着风暴将至。

云天脸上那丝冰冷的嘲讽很快隐去，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他没有对电文内容发表任何评论，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日常公文。但他的下一道命令，却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紧绷。

“石熊。”

“在。”

“带人去把监察处那几个还没清理干净的‘老鼠洞’彻底扫一遍。所有文件，片纸不留，全部封存。所有人，包括他们发展的眼线，全部控制起来，单独关押，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触。”

“是！”石熊眼中凶光一闪，领命而去。这是要在大使到来前，彻底抹掉所有可能成为把柄的痕迹，甚至是将潜在的人证物理隔离。

“山猫。”

“头儿您吩咐！”

“你的狙击小组，从今天起，任务变更。给我盯死所有通往师部和后方的通讯线路和交通要道。凡有异常通讯或人员往来，尤其是打着‘巡视’旗号的，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们是谁，见了谁，说了什么。”

“明白！保证连只可疑的苍蝇都飞不过去！”山猫摩拳擦掌，对这种“特务”工作充满了兴趣。

“千岛纱。”

“少校。”千岛纱上前一步，神情凝重。

“集中全力，深度筛查近期所有与帝都往来的电文，尤其是经过三重加密以上的特殊频段。我要知道这位‘大使’出发的具体时间、随行人员、真实目的，以及帝都各方势力对此事的全部反应。”

“是！”千岛纱感到巨大的压力，但也有一丝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清水，将所有关于占领区管理、物资调配、战俘处置的文件重新整理，尤其是涉及……非常规手段的部分，形成两份报告。一份公开，一份绝密。明白该怎么做吗？”

清水雪代愣了一下，看着云天深邃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用力点头：“我……我明白！”这是要准备应对审查的“标准答案”和真实的底牌。

“林医官。”

“干嘛？”林薇还在为之前“端茶送水”的话赌气，没好气地应道。

“医院是所有事情的焦点，也是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给你一天时间，把医院里所有来历不明、背景可疑的人员，无论军衔职务，全部清理出去。必要时，可以请石熊帮忙‘劝离’。”

林薇瞪大了眼睛，这可不是轻松的活儿，但看着云天不容置疑的眼神，她还是咬牙应下：“……知道了！”

最后，云天的目光落在苏婉和奥黛莉身上。

“苏小姐。”

“婉在。”

“帝都来的贵人，想必礼仪规矩极多。这方面，就有劳苏小姐多多费心‘指点’了，务必让咱们这些粗人，不至于失了礼数，冲撞了天使。”

云天语气平淡，但“指点”和“天使”这两个词，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苏婉微微屈膝，神色如常：“婉，定当尽力。”她明白，这是要她利用对帝都权力圈规则的熟悉，来应对甚至误导那位大使。

“奥黛莉伯爵。”

“在！”奥黛莉挺直腰板，经过昨夜一战，她身上少了几分娇纵，多了几分军人的干练。

“你是皇家军事学院的高材生，弗里德里希家族的明珠。你的身份，有时候比枪炮更好用。我需要你以观摩团的名义，多与师部及其他友军的贵族军官们‘交流交流’，听听他们对这位天使的看法。”

奥黛莉碧蓝的眼睛一亮，这任务她喜欢：“包在我身上！保证把他们晚饭吃的什么都能套出来！”

一道道命令清晰冷酷，将整个指挥部乃至赤岩城防区变成了一张精密而危险的蛛网，静待着那只来自帝都的“飞蛾”。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防区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在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高速运转。

表面的秩序甚至比以往更好，巡逻队一丝不苟，工事加固从未停止，对占领区平民的管理也似乎“温和”了不少。

但暗地里，石熊的“清扫”行动雷厉风行，山猫的“眼睛”遍布四周，千岛纱的监听昼夜不息。

第三天下午，山猫的通讯最先传来：“头儿！来了！一支车队，打着帝都禁卫军的旗号，一共五辆装甲汽车，护卫森严，正在通过三号检查站！预计一小时后抵达！”

指挥部内的空气瞬间绷紧。

“按计划行事。”云天只回了四个字，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军装，眼神平静无波。

一小时后，赤岩城入口处，车队卷着尘土缓缓停下。

为首的装甲车门打开，先下来几名神情冷峻、装备精良的禁卫军士兵，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一名副官模样的军官打开后车门。

一只锃亮的黑色军靴踏在地上，接着，一个身影钻了出来。

来人同样穿着帝国中将制服，肩章上的金色穗带熠熠生辉。

年纪大约四十多岁，面容白皙，保养得极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习惯性地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但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如鹰，缓缓扫过前来迎接的队伍，最后定格在为首的云天身上。

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雪白的手套，动作优雅而缓慢，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这位就是云少校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帝都口音和官腔，“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一表人才。鄙人帝**务部次长，特命全权巡视大使，高振邦。”他伸出手，脸上笑容可掬。

云天上前一步，敬礼，然后与他握手，力道不轻不重：“云天，恭迎高大使。大使一路辛苦。”

高振邦的手干燥而有力，他握着云天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目光透过镜片，似乎想从云天脸上看出些什么，笑容依旧和煦：“辛苦谈不上，为国效力嘛。倒是云少校，前日果断平息叛乱，稳定大局，才是真的辛苦，陛下和军部，都是挂念得很啊。”

这话听起来是夸奖，实则暗藏机锋，直接点明了“叛乱”之事，暗示此事并未过去。

“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云天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侧身让开道路，“大使请，指挥部已略备薄茶，为您接风洗尘。”

“哦？好，好。”高振邦笑了笑，迈步向前，他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云天身后的人群。

当他的目光掠过站在稍后位置的苏婉时，眼神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微微颔首示意。

苏婉则依足礼数，微微屈膝回礼，神色恬淡如常。

而当他的目光看到站在另一边、一身作战服难掩傲人身材和混血美貌的奥黛莉时，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和兴趣：“这位是？”

奥黛莉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落落大方：“帝国皇家军事学院见习军官，奥黛莉·冯·弗里德里希伯爵，随观摩团在此学习！”

“弗里德里希家的千金？”高振邦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了几分，“真是将门虎女！没想到在这前线战地，还能遇到伯爵小姐，真是幸会！”

“大使过奖。”奥黛莉表现得不卑不亢，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审视。她本能地不太喜欢这个笑容过于完美的中将。

高振邦又和其他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在林薇身上停留的目光则带着一丝医师之间的职业性询问，在千岛纱和清水雪代身上则是一扫而过，并未过多留意。

一行人簇拥着高振邦走向指挥部。高振邦看似随意地走着，目光却不时地扫过街道两旁正在修复的工事、行色匆匆但纪律严明的士兵、以及那些虽然惶恐却并未出现骚乱的倭岛平民，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走进指挥部，他更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里面的陈设和人员工作状态，尤其是在通讯和情报区域停留了片刻。

“云少校治军严谨，名不虚传啊。”高振邦坐在主位，接过苏婉奉上的香茗，吹了吹热气，微笑道，“只是，如今战事未歇，内部更需稳定。陛下和朝廷的意思，还是以‘抚’为主，以‘剿’为辅。不知少校对此有何看法？”

真正的交锋，从这第一杯茶开始，已然悄无声息地展开。

云天坐在他对面，面色平静：“云天愚钝，只知军人天职，在于守土杀敌。至于大局如何统筹，自有陛下和朝廷诸位大人运筹帷幄。我等只需听令行事，恪尽职守便可。”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了忠心，又把皮球轻轻踢了回去。

高振邦呵呵一笑，抿了口茶，不再追问，话锋一转：“好茶。苏小姐这茶艺，倒是让这硝烟之地，也多了几分风雅。”

苏婉浅浅一笑：“大使谬赞了。不过是些粗浅手艺，聊以解乏罢了。”

高振邦目光在云天和苏婉之间转了转，笑容意味深长。

指挥部里，茶香袅袅，言笑晏晏，但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却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这位笑面虎般的大使，显然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