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继承者 第74章 皇女殿下

自“铂金穹顶”那场令人窒息的沙龙归来后，凌烨和苏玥更加深入地沉浸在帝国书馆的数据库之中。玄戈似乎有意让他们接触更多信息，他们的访问权限被悄然提升，能够浏览到一些更深层、但仍被严格界定在“非核心机密”范围内的历史档案和技术文献。

苏玥专注于交叉比对帝国公开的灵源科技与守护者知识，试图找出优化能量核心的突破口，甚至尝试推演那台被禁锢的“统御者”机甲的能量约束原理——既是出于技术痴迷，也是为未来可能的对抗做准备。

凌烨则更侧重于历史和政治脉络。他阅读着帝国官方记录的、关于历代皇帝功绩、帝国扩张史以及如何“教化”蛮荒星域的宏大叙事，同时也留意那些被轻描淡写或刻意模糊处理的章节——某些“意外”消失的殖民星球、几次损失惨重却原因不明的边境冲突、以及元老院内数次激烈的、关于资源倾斜方向的争论。他试图从字里行间拼凑出帝国真实运行的逻辑与暗流。

这天，他正翻阅一份关于帝国早期探索“虚无回廊”边缘的伤亡报告（报告将其归咎于“极端空间环境”），终端屏幕右下角忽然毫无征兆地弹出一个极其隐蔽的提示符，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凌烨目光一凝。那不是帝国标准系统的提示。他立刻警惕起来，精神力微微探出，感知周围，确认并无异常监控聚焦于此。他回想那个提示符的样式，似乎带着某种古老的、非帝国制式的加密纹样。

他不动声色，继续阅读报告，手指却在操作板下悄然移动，凭借着在灰烬星与各种老旧、被篡改系统打交道的经验，以及日益精进的共鸣力对能量流的细微感知，他尝试追踪那提示符的源头。

一番极其隐秘的操作后，他绕过了数道帝国防火墙的冗余节点（这些节点似乎被人为设置得并非那么“牢固”），接入了一个极其狭窄、极不稳定的匿名数据通道。

通道另一端沉默了片刻，似乎对凌烨能如此快速回应并接入感到些许意外。随即，一行文字悄然浮现，使用的是一种在星盟学术界和高端黑市流传的加密语，而非帝国官话：

「好奇的异乡人，你对帝国书写的历史，满意吗？」

文字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甚至有些顽皮的语气。

凌烨沉吟片刻，指尖轻点，回应：「历史由胜利者书写，但真相往往藏在沉默的角落里。」

「有趣的回答。」对方回复得很快，「那么，你对那些‘沉默的角落’感兴趣吗？比如…‘卡戎之门’并非帝国宣称的首次发现？又或者，元老院档案库深处，关于‘大寂灭’的另一种解读版本？」

凌烨的心跳微微加速。对方提及的，正是他最核心的关注点，而且语气表明其知晓的内情远超帝国公开信息。

「代价是什么？」凌烨谨慎地问。在帝都，任何突如其来的“好意”都可能包裹着陷阱。

「代价？嗯…或许只是一次谈话。一次…脱离了帝国‘标准剧本’的谈话。」对方回应，「我对‘回廊对面’的世界，以及你所能看到的、我们所看不到的‘真实’，很好奇。当然，风险由我承担。」

「我如何相信你？」

「你无需完全相信。只需判断，我所提供的信息，是否值得你冒一次险。地点：帝都第七图书馆，地下古卷陈列室，d区-7排。时间：明日标准时14:00。那里…足够安静，也足够‘古老’，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耳目。」

通讯戛然而止，通道瞬间消失无踪，抹去了一切痕迹。

凌烨坐在原地，沉思良久。这是一个明显的邀约，也可能是一个陷阱。对方能轻易切入这座安保严密的馆驿终端，并对帝国秘辛有所了解，身份绝非寻常。是玄戈的又一次试探？还是帝国其他势力设下的圈套？抑或是…真如对方所言，一个对现状不满、渴望了解外界的“好奇者”？

他将此事告知了苏玥。苏玥立刻紧张起来：“太危险了！万一是个圈套…”

“但也有可能是机会。”凌烨目光沉静，“玄戈并非我们唯一的选项，甚至可能并非最好的选项。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源，更需要了解帝国内部是否还有其他…可以借力的缝隙。对方提到了‘卡戎之门’和‘大寂灭’，这很关键。”

“我跟你一起去！”苏玥毫不犹豫地说。

凌烨摇摇头：“对方只邀请了我。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你留在这里，保持警惕。如果我在约定时间后两小时内没有回来，或者发出紧急信号，立刻联系玄戈——至少，目前他还需要我们活着。”

苏玥深知凌烨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她用力握了握凌烨的手：“一定要小心！”

翌日，凌烨以“继续查阅古籍”为由，独自前往帝国第七图书馆。这是一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庞大建筑，存放着大量实体书籍和古代数据载体，平时来访者并不多，尤其是地下古卷陈列室，更是冷清。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数据尘埃的味道。巨大的金属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昏暗的灯光下。凌烨按照指示，来到d区-7排。这里光线尤为黯淡，书架排列紧密，形成了一片相对隐蔽的空间。

他静静等待，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散开，感知着周围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只有恒温系统运行的微弱嗡鸣。

准时14:00。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两排书架深处的阴影中悄然走出。

她穿着一身低调的、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外面罩着一件帝国学者常用的灰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但当她走近，微微抬起头的瞬间，凌烨仍能看清那兜帽下是一张极为年轻、甚至尚存几分稚气的脸庞，大概只有十六七岁模样。然而，与她年龄不符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却带着一种过早接触权力核心而产生的敏锐、警惕和…一丝被压抑的渴望。

“你很准时，凌烨先生。”少女开口了，声音刻意压低了，却依旧清脆，带着帝国贵族特有的优雅口音，但并无玄戈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反而有种试图平等交流的试探。

凌烨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少女似乎有些局促，但很快镇定下来，她轻轻拉下兜帽，露出一头柔顺的、如同暗夜流泉般的黑发，以及一张精致得如同人偶般的面孔。她的容貌与帝国宣传画中常见的皇室成员有几分隐约的相似。

“或许我该自我介绍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自嘲般的郑重，“我是艾米莉娅·冯·奥古斯都。当然，在外面，我更常用的名字是‘莉娅’。”

奥古斯都！帝国皇室的姓氏！

凌烨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他没想到，找上他的竟然是一位帝国皇女！而且从年龄和帝国公开信息推断，她极有可能是那位鲜少露面、据传体弱多病却极受皇帝宠爱的小皇女！

“很惊讶？”莉娅皇女似乎对凌烨的反应有些满意，又有些无奈，“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我读过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星盟和古代文明的记载，甚至包括那些被列为**的…我知道帝国宣传之外的世界，远比他们告诉我们的要广阔和复杂得多。”

她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尤其是关于‘大寂灭’的真相！官方记录语焉不详，元老院的老古董们只会说什么‘天灾’、‘神的考验’！但我知道不是！我在皇家秘藏的一些最古老的碎片文献中看到过不同的记载！那里提到了‘分歧’、‘狂妄的尝试’、‘撕裂现实的代价’！还有‘卡戎之门’！它根本不是帝国首先发现的，对不对？它极其危险，对不对？但军方和某些元老只想从中榨取力量！”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话语如同打开了闸门：“还有玄戈哥哥…我知道他想改变一些事情，但他太依赖军队和技术了，他的方式同样冰冷而充满计算！帝国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民不应该活在恐惧和压抑之中！我们不应该对真相和过去视而不见！”

凌烨静静地听着这位小皇女的倾诉，心中飞快地权衡。她的情绪真实不似作伪，那种对知识的渴望、对现状的不满、以及某种理想主义的天真，都与这座帝都的冰冷格格不入。她似乎代表着帝国体制内另一种微弱却不同的声音——并非玄戈那种强势的改革派，也非保守派的顽固守旧，而是一种更偏向人文、探寻真相、或许还带着些许同情心的潜在力量。

但她太年轻，太脆弱，她的影响力可能更多来源于皇帝的宠爱而非实际权力。

“殿下，”凌烨缓缓开口，选择了敬称，但语气平淡，“您告诉我这些，希望得到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莉娅皇女深吸一口气，明亮的目光直视凌烨：“我希望了解真相！所有被掩盖的真相！关于古代，关于‘大寂灭’，关于回廊对面…我希望帝国能变得更好，而不是在谎言和压迫中走向毁灭。而我听说，你，凌烨，你是‘星骸之子’，你能读懂那些古代的秘密，你见过帝国之外的世界。”

“我无法给你权力或军队，”她的语气变得诚恳甚至有些恳求，“但我可以给你到皇家书库最深处的某些禁断区域，到一些连玄戈哥哥可能都不知道的、最古老的帝国起源档案！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真实，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在我需要的时候，能提供一些…不同的视角和建议。”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提议。一位帝国皇女，试图用她所能接触到的最高机密信息，来换取“真相”和一份未来的“可能性”。

凌烨看着眼前这位身份尊贵却如同笼中金丝雀般渴望了解外部世界的少女，看到了她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忧虑和责任感的微光。

帝国的裂痕，远比他想象的更深，也更复杂。它不仅仅存在于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甚至可能存在于那至高无上的皇室内部。

“殿下，”凌烨沉吟良久，终于缓缓说道，“真相往往伴随着危险。您确定要踏上这条路吗？”

莉娅皇女没有丝毫犹豫，她挺直了纤细的脊梁，眼神坚定：“如果沉默地看着帝国滑向深渊是更安全的选择，那我宁愿选择危险的真实。”

这一刻，她身上流露出了一种与她稚嫩外表不符的、属于奥古斯都家族的决断力。

一条新的、充满未知与风险的线索，就此埋下。凌烨在帝国的棋局中，意外地遇到了另一位可能的“玩家”，或者说，一位渴望成为玩家的…皇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