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继承者 第152章 帝国的未来

“龙骧”号旗舰如同冰冷的金属流星，划过烬域帝国戒备森严的边境线，驶向帝都星域。舰桥之上，玄戈元帅凭窗而立，望着舷窗外井然有序、遍布防御平台的帝国疆域，面色沉静如水，无人能窥知其内心波澜。“望舒”和会的那份《协定》文本，已作为加密数据流先行传回帝庭，此刻想必已在元老院和父皇的案头，引发了难以想象的震动与争论。

他带回来的，并非开疆拓土的捷报，也非臣服邻邦的盟约，而是一份充满妥协、约束与不确定性的“共同体”框架。这在等级森严、崇尚绝对力量与秩序的帝国内部，不啻为一颗投入深潭的重石。

果然，甫一抵达帝都，尚未及沐浴更衣，皇帝的召见令便已抵达。恢弘而压抑的皇宫大殿内，老皇帝端坐于至高皇座之上，两旁是神色各异的元老院重臣。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玄戈，你此番所为，未免太过…怯懦！”一位须发皆白、代表保守派势力的老元老率先发难，声音洪亮，回荡在殿宇之中，“与那些叛军、乱党平起平坐？签订这等自缚手脚的条约？帝国威严何存！陛下天威何存！”

“元帅是否被叛军的诡计所惑？那凌烨小儿，巧舌如簧，最擅蛊惑人心！”另一人附和。

质疑与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玄戈。

玄戈并未立刻辩解，他先是向皇座上的父亲躬身行礼，礼仪无可挑剔。随后，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在场众人，那股久经沙场、执掌重兵的威严自然流露，竟暂时压下了嘈杂。

“元老之言，恕臣不敢苟同。”玄戈声音平稳，却带着金石之音，“帝国威严，非是虚张声势。司徒隐前车之鉴不远，穷兵黩武，刚愎自用，终致身死名裂。星盟虽经重创，然其抵抗意志犹存，更有那古代遗产之变数。强行吞并，代价几何？即便成功，我等能否驾驭那足以毁灭文明之力？届时，帝国恐非获益，反招灭顶之灾。”

他上前一步，继续道：“《望舒协定》，看似约束，实为机遇。帝国得以名正言顺介入遗产监管，遏制其军事化应用，并通过‘共同体’平台，以我等之实力与智慧，逐步引导星盟及那些墙头草般的小殖民地，潜移默化，重塑秩序。此乃以柔克刚，以时间换空间之上策。且——”他话音一顿，目光锐利，“经此一役，我军实力、我国潜力已昭然示于星海，何惧与彼等在一规则框架内博弈？规则，亦可为我所用。”

他这番话，既有对现实力量的清醒认知，又包裹着帝国的长远战略，更隐含着一丝对激进派鲁莽的警告，暂时镇住了场面。老皇帝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玄戈所言，亦有理。此事容后再议。元帅旅途劳顿，先行歇息吧。”

退出大殿，玄戈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较量在元老院，在帝国的方方面面。他并未返回府邸，而是直接进入了军方最高统帅部，那里才是他的权力根基。

凭借其赫赫军功和在军队中无人能及的威望，玄戈雷厉风行地开始推行一系列变革。他以“应对新安全形势，提升帝国综合竞争力”为由，颁布了一系列法令：

——有限度放松了对内部言论和学术研究的钳制，允许在“爱国守法”框架内讨论某些非核心敏感议题，试图激发些许活力，避免重蹈司徒隐时期万马齐喑、最终底层沸腾的覆辙。

——鼓励军工技术与民用技术转化，加大对高等学院和基础研究的投入，尤其是对古代遗迹科技的逆向工程研究（在帝国自己的秘密实验室中），试图弥补在与苏玥等技术团队交锋中暴露出的某些短板。

——改革军队训练大纲，在强调纪律和忠诚的同时，加入了更多应对非对称威胁、特种作战和心理战的内容，显然是从与“黎明阵线”的交手中吸取了教训。

这些改革，在帝国僵化的体制上撕开了一些小口子，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新风。帝都的沙龙里开始出现一些谨慎的讨论，学院的实验室获得了稍多的经费，市井间的恐惧气氛略有缓和。有人暗中称颂玄戈的“开明”。

然而，帝国整体的骨架并未动摇。等级制度依然森严，皇室与元老院的最高权威不容挑战，安全情报机构依旧无孔不入，只是行事稍加隐蔽。玄戈的改革，是在不撼动帝国根基的前提下，进行的一场“优化”和“增强”，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让帝国在这场漫长的星际博弈中更有效率、更具韧性。

这一切，自然引起了以皇女莉娅为代表的、更为开明势力的复杂反应。莉娅在御花园的一次“偶遇”中，与玄戈进行了一场意味深长的谈话。

“皇兄此番改革，令人耳目一新。”莉娅屏退左右，望着花圃中精心修剪却失之自然的卉木，语气恬淡，“只是，不知这是否是叶公好龙？松开一丝缝隙，若真有新鲜气流涌入，皇兄与元老院诸公，是否真能容忍其吹动殿堂帷幕？”

玄戈负手而立，看着这个同样拥有继承权、理念却常与自己相左的皇妹，淡淡道：“莉娅，变革如驯兽，过急则反噬。帝国体量巨大，惯性超乎想象。欲速则不达，甚至可能引发倾覆。当前之策，乃固本培元，徐图渐进。”

“若那新鲜气流渴望的不是渐进的改良，而是更广阔的天空呢？”莉娅追问，目光清澈而坚定，“皇兄可读过凌烨先生分享的《星际遗产伦理公约》草案全文？其中关于个体价值、文明多样性的阐述，与帝国根基可谓格格不入。皇兄的‘潜移默化’，最终是帝国同化他人，还是帝国自身被时代洪流所潜移默化？”

玄戈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未来之事，孰能预料？然帝国存续与发展，乃第一要务。我所行之事，皆为此目标。至于理念…唯有实力，方能守护理念。”他顿了顿，“莉娅，你与星盟那边走动颇近，但需谨记，你首先是帝国皇女。”

谈话不欢而散。玄戈与莉娅，这对帝国未来可能的掌舵者，虽都看到了变革的必要，却在方向、路径与底线之上，产生了新的、难以调和的分歧。这分歧，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影响着帝国的内政外交。

与此同时，帝国与星盟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漫长而谨慎的缓和期。边境摩擦并未完全消失，但频率和强度显着下降。联合勘界委员会开始磕磕绊绊地工作。贸易走廊重新开放，虽然规模有限且充满猜忌。帝国的观察员入驻了“星际遗产研究所”理事会，开始了漫长而琐碎的章程扯皮。

这是一种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和平。没有热情，只有利益权衡；没有信任，只有相互制约。但它毕竟取代了战争的阴云，为两个伤痕累累的文明提供了难得的喘息之机，也为未来留下了无数可能性。

玄戈时常独自立于统帅部的星图前，目光深邃。他知道，帝国的未来，不再仅仅由帝国的意志决定。它必须与星盟、与凌烨和苏玥所代表的理念、与那浩瀚而未知的宇宙进行持续的博弈与调整。

改革刚刚启程，前路依旧漫漫。帝国的巨舰，在他的操控下，调整了航向，驶向了一片未知而充满挑战的新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