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继承者 第12章 边境站“螺环”

短途跃迁引擎的余波仍在“漫游者号”的龙骨中嗡嗡作响，带来一阵细微却无处不在的震颤。凌烨松开紧握操纵杆的手，掌心微微汗湿。这是他第一次独立进行跃迁飞行，凭借的完全是老猫头预设的航线和“漫游者号”改装引擎的强悍性能，以及他那近乎本能的、对能量流动的微妙把握。过程算不上平稳，甚至有几次险些偏离航道，但总算是安全抵达了目标区域。

他抬起头，望向主舷窗外。

一颗巨大无比、由无数废弃飞船、空间站模块、小行星碎片甚至不知名巨构残骸粗暴拼接而成的庞然大物，赫然悬浮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它毫无美感可言，像是一头被胡乱缝合的钢铁巨兽，无数扭曲的金属骨架暴露在外，闪烁着零星混乱的灯光。大大小小的飞船如同围绕腐尸的蝇群，从它无数个“伤口”般的港口进进出出，引擎喷流交织成一片危险的光网。这就是“卡戎之门”，但当地的居民更习惯称其为——“螺环”。

混乱，喧嚣，危险，却又散发着一种扭曲的活力。这是凌烨从未见过的景象，灰烬星的坟场与之相比，简直如同孩童整洁的积木。

“‘漫游者号’，申请入港。”凌烨按照导航提示，发送了老猫头提供的识别码。

通讯频道里立刻传来一个沙哑而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音混杂着激烈的音乐和叫骂：“识别码…嗯…老猫头的船？那老混蛋还没死透？泊位d-77，自己滚过来。管理费五十星币，停靠后支付。警告你，别惹事，不然把你拆了卖零件！”

导航屏幕上亮起一条弯弯曲曲、需要极高驾驶技术才能通过的进港路线，沿途还要规避突然出现的垃圾堆和横冲直撞的小型交通艇。

凌烨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操纵着“漫游者号”如同游鱼般滑入这钢铁迷宫。他眉心的灼热感微微提升，并非预警，而是仿佛在帮助他处理这复杂环境下远超平常的信息流，让他的手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微调，险之又险地避开几次碰撞。

最终，“漫游者号”颤巍巍地停进了一个狭小、肮脏、位于一片巨大太阳能电池板阴影下的泊位。接口对接，气压平衡，舱门开启。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瞬间涌入——焊接金属的焦糊味、循环水的霉味、机油、汗水、以及某种从未闻过的、带着甜腻感的化学香料味混合在一起，冲击着凌烨的感官。耳边立刻被各种语言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引擎轰鸣声和不知来源的电流噪音填满。

他紧了紧身上那件浆洗发白的旧外套（老猫头塞给他的），将数据板贴身藏好，深吸一口这污浊的空气，走下了舷梯，踏上了“螺环”颤抖的金属甲板。

脚下的触感并不坚实，仿佛随时会塌陷。形形色色的人流从他身边挤过：皮肤上嵌满劣质义体的佣兵、眼神躲闪裹紧长袍的走私客、大声吆喝售卖不明零件和食物的摊贩、还有更多奇形怪状、难以判断种族和意图的生物。各种目光扫过他，有的漠然，有的评估，有的则不怀好意。

凌烨下意识地低下头，拉低兜帽，努力让自己融入背景。他按照数据板上的地图指示，向着生活区的方向走去。老猫头说的那个酒吧，“瘸腿的沃克”，应该就在那片区域。

“螺环”的内部比外部看起来更加错综复杂，通道狭窄、昏暗，时常需要侧身才能避开管道和悬垂的电线。墙壁上涂满了各种颜色的涂鸦和意义不明的符号，空气流通极差，闷热而污浊。巨大的通风管道在头顶轰鸣，偶尔滴下浑浊的液体。

他能感觉到隐藏在角落里的视线，感受到腰后能量手枪粗糙的触感（同样是老猫头留下的“礼物”），心脏始终悬着。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和危险。

七拐八绕之后，他终于在一个相对偏僻的通道尽头，看到了一个闪烁着故障霓虹灯牌的酒吧入口。灯牌上“鸵鸟酒吧”几个字缺笔少划，旁边画着一只歪歪扭扭、一条腿似乎断了的长脖子大鸟。就是这里了。

凌烨推开门，一股更浓烈的酒精、烟草和体味扑面而来。酒吧里光线昏暗，人不多，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酒客分散坐在角落，吧台后一个身材高大、但一条腿明显是机械义肢的中年男人，正慢吞吞地擦拭着酒杯。他头发灰白，脸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眼神浑浊，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凌烨走到吧台前，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出了那句暗语：“沙暴停了，鸵鸟该回家了。”

擦拭酒杯的动作停住了。

瘸腿的沃克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聚焦在凌烨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反而带着一丝…警惕和审视？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谁教你的这句话？”

凌烨一愣，按老猫头的说法，对方不是应该立刻明白吗？“老猫头。他让我来找你。”

“老猫头？”沃克皱起眉，似乎在记忆深处搜索这个名字，随即摇了摇头，继续擦拭酒杯，“不认识。小子，你找错地方了，或者被人耍了。喝点什么？不喝就滚蛋。”

凌烨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不认识？怎么可能！老猫头那郑重的态度绝不像是开玩笑！

“他…他灰烬星来的，是个捡垃圾的，但他…”凌烨试图描述。

“灰烬星？”沃克嗤笑一声，“那鬼地方能有什么像样的人。不认识。快滚，别耽误我做生意。”他的语气变得不耐烦，甚至带着一丝驱赶的意味。

凌烨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不是找错地方，就是…老猫头出事了？或者这个沃克，出了问题？他注意到沃克虽然嘴上说着不认识，但那只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却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佣兵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嘿！沃克！你那个老是赊账的老朋友呢？那个喜欢吹牛说自己见过大世面的独眼老家伙？好久没见他来了，是不是终于喝死在哪条沟里了？哈哈！”

沃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闪过一丝惊惶，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个醉汉一眼：“闭嘴！霍克！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独眼老家伙？凌烨心中一动，老猫头的眼睛…确实有些异常，但并非独眼。难道之前还有另一个联系人？

但沃克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证实了某些事情。那个“独眼老家伙”恐怕凶多吉少，而沃克，显然因此受到了惊吓，或者…被警告过什么。

凌烨不再多问。他深深看了一眼沃克，后者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用力擦拭着吧台。

“抱歉，认错人了。”凌烨低声道，转身快步离开了酒吧。

走出酒吧，重新融入混乱的通道，凌烨却感到一阵冰冷的心悸。联系中断了。老猫头留下的第一条路，刚一开始就走进了死胡同。

他漫无目的地在通道里走着，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身上的星币不多，“漫游者号”的能源和补给也需要补充，而他对此地一无所知。

突然，他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不同于在灰烬星时来自高空的、冰冷的扫描，这次的目光更加隐蔽，更加…贴近。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盯上了他。

他猛地停下脚步，假装系鞋带，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视身后拥挤的人流。几个匆匆走过的佣兵，一个正在揽客的异族妓女，一个兜售能量电池的小贩…似乎都没有异常。

但他心中的警兆却越来越强。眉心那点灼热也开始微微刺痛，发出模糊的预警。

他加快脚步，拐进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废弃包装箱的岔道，希望能甩掉那感觉。然而，刚走到岔道中段，前后通道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两个穿着脏兮兮夹克、戴着遮住半张脸兜帽的男人，一前一后，堵住了他的去路。他们手中没有明显武器，但那种刻意收敛的煞气和精准的堵截方式，绝非普通地痞流氓。

前面的那人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张苍白而毫无表情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小子，”他的声音干涩难听，“有人想请你过去聊聊。关于一艘叫‘漫游者’的船，还有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老头。”

凌烨的心跳几乎停止。

追捕者，已经登上了“螺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