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震的行动迅如雷霆。数日后,野狼峪驿站那名老驿卒便被秘密“请”到了京城,安置在“墨韵斋”掌控下的一处隐秘宅院。与此同时,北境范永年也通过加密渠道送回了紧急军报。
李默在书房中,屏退左右,独自审阅着来自南北两方的消息。烛火跳跃,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知道,这些纸张上的字句,或许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甚至影响国朝的走向。
老驿卒的证词极为详尽,不仅再次确认了当晚救火时的异常,更补充了一个关键细节:那伙潜入后院的黑影中,有一人身材异常高大,左腿似乎有些不便,行动时略显拖沓。而次日清晨那支打着崔家旗号的小车队过关时,守关士卒也隐约记得,车队里似乎有个高个子护卫,走路微跛。李默的目光在这一行字上停留许久,心中豁然开朗。就是这个!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特征,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追查指明了方向。他几乎能肯定,这个高个微跛者,必定是崔家核心圈层的护卫或执行人,否则不会被派去执行如此隐秘危险的任务。这是一个可以追查的活口!
范永年的军报则更是石破天惊!他严格控制了参与验收的官兵,分开严审之下,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吐露实情!那批火炮运抵朔州大营时,油布包裹严实,验收时只是粗略查看了数量和外观,并未仔细核验每一门的编号和细节。但有一名细心老卒隐约觉得,这批炮的炮身铭文似乎比以往见过的要模糊一些,当时只以为是铸造批次不同,未敢多言。而更致命的是,范永年秘密派人核对了云州大营库存的新炮编号,发现运往朔风堡的那五门炮的编号,根本对不上出厂记录!
掉包!确凿无疑的掉包!
人证、物证链在此刻完美闭合!野狼峪的偷梁换柱,郑伦伪造的文书,朔州大营的模糊验收,最终导致朔风堡的惨烈损失!
一股混杂着愤怒、悲痛与些许尘埃落定感的复杂情绪在李默胸中激荡。愤怒于崔家乃至其背后势力的丧心病狂,悲痛于朔风堡那些枉死的忠魂,而那一丝尘埃落定,则来自于多日奔波调查终于有了确凿的结果。真相,往往比想象的更加丑恶,但也唯有揭开这丑恶,才能告慰亡灵,肃清寰宇。
李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怒潮。现在还不是宣泄情绪的时候。他铺开上好的宣纸,凝神静气,开始撰写一份极其详尽的密奏。他必须用最冷静、最客观的笔触,将老驿卒的证词、范永年的军报发现、编号核对的差异、以及自己对整个偷换过程的严密推断,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呈报皇帝。奏折中,他并未直接要求严惩崔家,而是将铁证如山的事实摆在皇帝面前,并反复强调此事关乎边境安危、军国大事,请陛下圣裁。他深知,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不能流露出任何个人情绪或引导倾向,要将裁决权完全交给皇帝,这既是臣子的本分,也是最能取得皇帝信任的方式。
这是一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奏本。他亲自用火漆封好,盖上自己的私印,命韩震带领最可靠的亲兵,即刻送入宫中,面呈皇帝本人。看着韩震离去的背影,李默知道,投石入水,涟漪已起,接下来便是等待那惊涛骇浪的回应。
就在李默的密奏送入大内不久,另一股邪风也悄然吹起。皇城司在搜查那名被擒获的九皇子门客的另一处隐秘据点时,“意外”发现了几封密信的抄本。信中内容隐约提及了东宫与幽州方面的“特殊合作”,涉及“矿石”、“货款”,甚至有一封提到了“灰鹊大人吩咐,近期风声紧,往来需更谨慎”等语。
这些抄本立刻被呈报御前。
皇帝看着先后送达的两份重磅奏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伺候的宫人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一丝声响便会引来灭顶之灾。皇帝先看了李默的密奏,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握着奏折的手指微微收紧。待到再看皇城司呈上的那些语焉不详却又指向明确的密信抄本时,他眼中已是风暴凝聚。
“好…好一个崔家!好一个‘灰鹊’!好一个太子!”皇帝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李默的奏报提供了扎实的罪证链条,指向明确,而皇城司“意外”发现的密信抄本,则像是一块故意投入火中的湿柴,瞬间让烟雾弥漫,直接将东宫拖下了水。皇帝何等精明,他岂会看不出这“意外”或许另有玄机?但此刻,真伪难辨的密信与铁证如山的军械案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逼得他必须做出反应,而且必须是雷霆反应!他感到一种被臣子、被儿子联手欺瞒、逼迫的暴怒,皇权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皇帝沉默了很久,久到侍立一旁的赵敬都觉得腿有些发软,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这滔天怒火最终会烧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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