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廨房的空气凝滞如铁,李默静坐其中,心神却已与外界那场无声的风暴紧密相连。韩震与福伯传来的消息如同两把淬火的钥匙,即将插入那沉重命运的锁芯。他深知,自己抛出的“鸠羽红”与太子控制人证这两条线索,足以在陛下心中引爆惊雷。此刻,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那雷霆自上而下劈开这污浊的僵局。
果然,未至午时,刑部大堂的方向便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脚步声杂乱而急促,隐约夹杂着王弼惊慌失措的辩解声,但很快便被更威严的声音压下。不多时,廨房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从外推开,进来的不再是刑部的差役,而是身着紫袍、面白无须的大太监高无庸,他身后跟着一队神色冷峻的内廷侍卫。
“李侯爷,”高无庸的声音尖细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陛下口谕,宣您即刻进宫见驾。”
来了!李默心中一定,面上却不露分毫,从容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微微躬身:“臣,领旨。”
走出廨房,穿过刑部森严的廊庑,所遇官吏无不低头垂目,不敢与他对视。王弼远远地站在大堂角落,脸色灰败,额角见汗,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李默目不斜视,随着高无庸径直出了刑部衙门,登上了早已备好的宫中马车。
马车一路向皇城疾驰,车内一片寂静。李默闭目养神,脑中飞速盘算着面圣时应有的姿态与言辞。陛下此时召见,意味着他抛出的证据起了作用,但天心难测,最终是雷霆之怒还是雨露之恩,尚未可知。
紫宸殿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皇帝萧景琰并未如往常般坐在御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殿中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的一株苍松,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与威严。林相与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公爵朝服的老者——竟是多年不问朝事的宗人府宗令、裕亲王萧允——分站两侧,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臣李默,叩见陛下。”李默步入殿中,依礼跪拜。
皇帝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李默身上,并未立刻让他起身。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曳的细微声响。
“李默,”良久,皇帝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刑部之事,朕已知悉。你受委屈了。”
“臣不敢言委屈。”李默低头,声音沉稳,“臣年少德薄,惹来诸多非议,致使陛下烦心,已是罪过。然城东命案,确与臣无关,恳请陛下明察。”
“无关?”皇帝声音微扬,“那‘鸠羽红’作何解释?太子府的人牵扯其中,又作何解释?”他并未提自己收到密奏之事,反而直接点出这两个最核心的疑点,显然宫内发生的一切,皆在其掌控之中。
李默心知这是关键,依旧保持着跪姿,清晰答道:“回陛下,‘鸠羽红’之事,臣亦是听闻刑部仵作验尸方知,震惊不已!此乃宫廷御药,流落在外,毒害人命,并栽赃臣子,其背后之事,细思极恐!臣恳请陛下,彻查御药房管控疏漏之余,亦需严查此药流向,以免再生祸端!至于太子府……”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臣实不敢妄加揣测。或许只是下人欺上瞒下,胡作非为,亦或是有人故意冒充,行离间之计?臣相信太子殿下仁厚,断不会行此等骇人之事。”
他句句站在“震惊”、“恳请彻查”的立场,并将太子摘出,归咎于“下人”或“离间”,既点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又给了皇帝和太子台阶下。这是以退为进的高明策略。
皇帝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与分寸。一旁的林相适时开口:“陛下,老臣以为,李侯爷所言不无道理。‘鸠羽红’流出宫闱,非同小可。而东宫属员牵涉命案,无论是否太子殿下知情,皆需严查,以正视听,亦可还太子殿下清白。”他将“彻查”与“还清白”联系起来,堵住了可能来自东宫的阻力。
裕亲王也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分量:“皇室清誉,重于泰山。此事既涉宫禁与东宫,确需陛下圣裁,彻查到底,方可平息物议。”
两位重臣表态,压力给到了皇帝这边。
皇帝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决断交织的复杂神色。他缓缓走回御案后坐下:“都起来吧。”
“谢陛下。”李默与两位老臣这才起身。
“李默,”皇帝看着他,“你虽受诬陷,然市井流言并非全空穴来风。你聚流民,兴格物,屡生事端,惹人注目,方有今日之祸。日后当时时自省,收敛锋芒,谨慎行事,莫要再授人以柄。”这话看似敲打,实则是定了调子——李默是被诬陷的,但自身也有责任。
“臣,谨遵陛下教诲!定当深刻反省,收敛行止,专心王事,绝不辜负陛下天恩!”李默立刻躬身应道,态度恭顺无比。
“至于此案……”皇帝目光扫过林相和裕亲王,“便由宗人府会同大理寺、内卫府共同审理!裕亲王,此事便劳你多费心。林相从旁协助。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他将案件交给了相对中立且地位尊崇的宗人府,既显示了重视,也平衡了各方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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