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基地,医疗中心,隔离观察室。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和金属混合的冰冷气味,恒定得令人窒息。
洛城躺在纯白色的医疗床上,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雕塑。
各种传感器的贴片连接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旁边的大型医疗仪器屏幕上,代表他生命体征的曲线平稳地跳跃着——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一切数据都显示,他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S-77星域的残酷战斗中恢复。
但数据之外,是一片死寂。
他睁着眼,黑色的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是空洞地对着观察窗外那片深邃的、毫无星光的虚空。
那里是月球基地防护力场的内壁,再往外,就是吞噬了他父母的冰冷宇宙。
偶尔,他的睫毛会剧烈颤动一下,不是因为外界的声响,而是因为颅内无法控制的闪回——
不仅是S-77的战斗,而是更早、更撕心裂肺的画面:
月球和月球轨道上,自己父亲所在的舰船以及母亲所在的实验室化作巨大火球无声湮灭的瞬间。
这些画面,与S-77星域“逐光者”号爆炸的烈焰、“神孽”机甲狰狞的红眼、徐浩然和冯瑞阳重伤濒死的惨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而更深层的,是“幽蓝”数据库里那些关于“曦光”、“阿古斯”、文明等级、未知猎手的碎片信息,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意识,带来一种面对浩瀚、黑暗且充满恶意的宇宙时,最原始的渺小与恐惧。
父母的牺牲、首次重大任务的惨败、以及对远超人类理解的未知恐怖的惊悸,三重打击叠加,彻底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
苏风眠穿着便服,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已经这样陪了他很多天。
她削好了一个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起一块,递到洛城嘴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洛洛,吃一点吧,你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洛城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一丝偏移。
苏风眠举了一会儿,最终无力地垂下手臂,将苹果轻轻放回托盘。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他放在身侧、指节泛白的手,但在触碰到的前一秒,洛城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避开了。
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对任何可能带来更多痛苦信息的接触的恐惧。
苏风眠的心猛地一缩,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再次盈满眼眶,又被她死死逼了回去。
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哭。
她只是更轻、更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这一次,洛城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回应,像一块没有知觉的寒铁。
“滴——滴——滴——”
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这声音像一把小锤,敲打着洛城紧绷的神经。
观察室内壁光滑的金属表面反射的冷光,像“神孽”机甲利刃的寒芒。
各种颜色的制服,在他眼里都幻化成潜在的威胁信号。
他被困住了。
被困在由至亲离去、任务失败和宇宙级恐惧共同构筑的心牢最深处。
观察室外,秦书墨站得笔直,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的一切。
她刚结束与统帅部的紧急视频会议,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凝重。
这时,一阵轻柔而稳重的脚步声靠近。
来人是一位身着白大褂却难掩其绰约风姿的女子,她约莫三十一二岁,容貌清丽知性,一双杏眼含着淡淡的忧色与洞悉人心的温柔,身材高挑丰腴,白大褂也掩盖不住其下成熟优美的曲线。
她是基地首席心理康复官,李希颜上尉。
“书墨。”
李希颜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能让人不自觉平静下来的力量。
她将手中的电子病历板递给秦书墨,“这是洛城中尉的最新评估。”
秦书墨接过病历板,目光扫过上面冰冷的专业术语:“PTSD,伴解离、回避……诱因复合型……”
她抬起头,看向李希颜,“希颜,你的专业判断是什么?他需要多久?”
李希颜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也投向观察室内那个令人心疼的年轻身影:
“生理上的伤容易愈合,但心里的……很复杂。他承受的太多了。至亲罹难、任务惨败,再加上……”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他可能通过‘幽蓝’接触到的、那些超越我们理解范畴的恐怖信息。这些叠加在一起,破坏力是惊人的。月球基地的环境,无处不在提醒他这些创伤。常规疗法在这里,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秦书墨手腕上的加密通讯器震动。
是“燧火”实验室的瓶颈报告,火星舰队异常活动的情报以及星火小队准备完毕,准备出发前往小行星带的报告。
压力如山般袭来。
李希颜敏锐地捕捉到了秦书墨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焦灼,她温和却坚定地补充道:
“书墨,我知道局势紧迫。但洛城中尉现在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再施加任何压力,哪怕是善意的刺激,都可能彻底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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