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将门遗孤
西北边关,狂风卷着黄沙,在嘉峪关斑驳的城墙间呼啸穿梭。总兵府议事厅内,炭火盆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在杨嘉谟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这位镇守西北多年的老将,此刻正佝偻着背,粗大的手指在西北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沉重地按在嘉峪关的位置。
"总兵,军中存粮仅够半月,箭矢短缺,火炮药子所剩无几。"参将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风沙磨过,"蒙古诸部又蠢蠢欲动,土默特部的游骑已经出现在百里之外,怕是开春就要大举犯边。"
杨嘉谟的拳头猛然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朝廷粮饷不继,能有的用就不错了。传令各营,即日起加倍哨探,夜不收派出百里。集中所有火油、金汁,告诉将士们,援军就在路上!"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坚定。
其实杨嘉谟心中明镜似的,援军到来的希望渺茫得如同大漠中的海市蜃楼。自万历年间麻贵将军镇守西北以来,甘肃防务日渐废弛,如今军中欠饷已达半年,士卒面有菜色,盔甲兵器残破不堪。更要命的是火药短缺,火铳手每人仅配发十发药子,平日训练只能以空铳操练,这样的军队,如何抵挡如狼似虎的蒙古铁骑?
正当厅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亲兵匆匆入内,靴子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总兵,京师来使!说是王总督的特使,已到辕门外!"
杨嘉谟浓眉一挑,花白的虬髯微微颤动:"王磊的人?他来做什么?"虽心存疑虑,仍整了整战袍,大步流星地出迎。
辕门外,一支精悍的马队如雕塑般肃立在漫天风沙中。为首者身着猩红斗篷,肩覆玄甲,猩红的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正是王磊麾下大将孙应元。见杨嘉谟出来,孙应元利落地翻身下马,拱手道:"杨总兵,奉王总督将令,特来助总兵整军备虏。"
杨嘉谟眯起眼睛打量来人,只见其随从虽仅百余人,却个个精气内敛,战马膘壮,装备之精良令人咋舌。尤其是他们背负的火铳,造型奇特,竟无火绳,在昏黄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王总督好意,杨某心领。"杨嘉谟语气冷淡,带着西北老将特有的倨傲,"但西北苦寒,不比江南。贵部这些娇贵兵器,怕经不起风沙。"
孙应元不以为意,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总兵可否借步说话?"
进入厅内,孙应元取出一封火漆密信。杨嘉谟拆阅后,面色骤变,手指微微颤抖。信中不仅详细列举了蒙古诸部即将犯边的情报,甚至精确到各部落兵力部署、粮草囤积地点。更令他震惊的是,信中提到一个名字:麻登云。
"这个麻登云..."杨嘉谟沉吟道,目光锐利如鹰。
"此乃麻贵将军曾孙。"孙应元正色道,声音平稳如镜,"如今在凉州卫任游击将军。王总督已上疏朝廷,力荐其擢升甘肃总兵。陛下圣明,已准其所奏,圣旨不日即到。"
杨嘉谟豁然起身,战袍带起一阵风:"麻贵将军的后人?某怎从未听闻?」
孙应元笑道,笑意却未达眼底:"麻登云自幼在凉州长大,熟知西北地理民情。更难得的是,他精通蒙语,与各族部落首领皆有交情。此乃镇守西北的不二人选。」
三日后,凉州卫城。一个三十出头的将领正在校场操练士卒,忽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蹄踏起滚滚烟尘:"麻将军!总兵府急令,命你即刻前往嘉峪关!」
麻登云浓眉一挑,古铜色的脸庞上刀疤微微抽动:"所为何事?」
"京师来使,特擢将军为甘肃总兵,镇守西北!」
麻登云怔在原地,手中的长枪险些脱手。他虽是麻贵后人,但家道中落,多年来只在凉州做个小小游击,如今突然被擢升总兵,实在出乎意料。
简单收拾后,麻登云带着十余名亲兵,快马加鞭赶往嘉峪关。沿途但见民生凋敝,村落荒芜,防务废弛,心中不禁忧愤交加。想起先祖麻贵当年镇守西北、威震边关的辉煌,再看如今颓势,更是唏嘘不已。
五日後,嘉峪关总兵府。杨嘉谟与孙应元正在商议防务,忽闻亲兵来报,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总兵,麻将军到了!」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大步走进厅内,面庞黝黑,目光如炬,虽经风尘,仍掩不住将门之后的英气。他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战靴在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末将麻登云,拜见总兵大人!」声音洪亮,带着西北汉子特有的豪迈,在厅内回荡。
杨嘉谟仔细打量来人,只见他腰间佩着一柄破损的腰刀,刀柄上刻着的"麻"字依稀可辨——这正是麻贵亲军的制式佩刀,刀鞘上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起来说话。」杨嘉谟语气缓和了些,抬手虚扶,"孙将军已将来意说明。如今西北防务废弛,蒙古诸部虎视眈眈。你这个总兵,可不好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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