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暗夜利刃
凛冽的朔风如万千冤魂的呜咽,自燕山山脉呼啸而下,卷起满地枯枝碎叶,猛烈拍打着孝陵卫深处那座新立军营外围的新设三重铁丝网,发出“噼啪”不绝、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这片营区与世间任何一处军营大不相同,处处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严鬼气。十二座五丈余高的了望塔如沉默的巨人般巍然矗立于营地四角,塔身全用合抱粗的百年油松木搭建,榫卯结构处灌以米浆与铁屑,坚固无比,外覆以泥浆混合草茎的伪装,若非走近细看,几乎与背后山峦融为一体。每座塔配备三班哨兵,昼夜轮值,片刻不停。塔顶并非露天,而是设有以茅草覆盖的隐蔽观察哨位,内里不仅配备射程一百五十步的强弓十把、可连发三矢的蹶张弩五具,还设有预警铜锣两面、以及一套以硫磺硝石为引的烽火信号装置。更妙的是,塔与塔之间并非孤立,而是以浸过桐油的粗韧麻绳相连,绳上每隔三丈便悬挂一枚中空的青铜铃铛,一旦有夜行人或野兽不慎触碰麻绳,铜铃便会作响,十二座塔铃响相继传递,顷刻间便能组成一道严密的立体警报系统。这尚且是明面上的布置,夜间还有双倍的暗哨,身披特制伪装服,如石雕般潜伏在塔周深草丛及乱石之中,呼吸悠长缓慢,眼神锐利如鹰,构成了另一道致命的防线。
军营正门更是暗藏玄机,乃工兵巧匠耗费心血设计的三重防御。外层为一扇厚达三寸的包铁橡木门,门面钉满一百零八颗碗口大的铜钉,寻常冲车难破;中层为一丈高的精铁打造栅栏门,每根铁条粗如成人手臂,寒光烁烁,刀剑难伤;最内层则为可移动的鹿角拒马阵,硬木尖刺朝外,随时可布防堵死通道。门轴经过大匠特殊处理,以鲸油混合细炭粉反复涂抹润滑,开合时声响轻微不及耳语,极大确保了部队夜间出动时的隐蔽性。此时门前八名守卫如泥塑木雕般肃立,他们身着内衬铁片的深色棉甲,外罩一件用百种深浅不一的黑、灰、褐布片拼缀而成的迷彩斗篷,立于阴影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这些守卫皆是从京营、边军、辽军中精选出的搏杀高手,人人手上都有不下十条鞑子性命,此刻却能保持两个时辰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控制在极缓的频率,唯有眼中偶尔掠过的精光显出其非凡警觉。
若能自天际俯瞰,便会察觉营内建筑布局暗合九宫八卦阵势,道路并非横平竖直,而是曲折迂回,外人闯入若无引导,不消片刻便会迷失方向。正中那硕大不起眼的土丘,便是半埋地下的中军指挥所,屋顶覆土种草,冬日枯黄,夏日葱绿,从远处看与寻常山丘无异。内中却别有洞天,可容五十人议事,设有三条狭窄密道通往不同方向的逃生点,每条密道入口或以水缸、或以柴堆掩饰,内部更设有翻板、陷坑、毒钉等数重机关陷阱,非知情人绝难通过。环绕指挥所的营房皆低矮分散,以四通八达、高约五尺的地道相连,士卒猫腰可行。每间营房皆以青砖砌就,内设可睡十人的大通铺、个人储物柜、统一制式的兵器架,陈设简洁却实用至极。东南角的训练场依山势而建,占地极广,设有不同难度的障碍设施:一面三丈高墙墙面每日泼水结冰,滑不留手;一道五尺深壕底部插满削尖的竹签,寒光森森;一片五十步长的铁丝网阵带锋利倒刺,需匍匐通过;还有一片梅花桩阵,桩子高低错落,入地三尺,专为考验下盘功夫与身形敏捷。营地最深处,地下仓库深挖三丈,以青砖拱券支撑,设有巧妙的通风竹管与石灰防潮系统,分设粮仓、武库、药房数个区域,足以储存粮草万石、各式兵器五千件、药材千斤,以备长期作战与围困之需。
半埋地下的指挥所内,牛油大烛烧得噼啪作响,将人影投在土墙上,摇曳如鬼魅。新任的暗夜营统领郝摇旗正端坐在一张宽大的虎皮交椅上。这位爷年约三旬,面容精悍如刀削斧凿,久经风霜的古铜色脸庞上,从左额角斜贯至右下颌的那道狰狞紫红色刀疤最为骇人,那是三年前松锦大战中与满洲巴牙喇白刃搏杀留下的印记,再偏一寸便可毙命。他此刻身着紧束的黑色夜行衣,外罩一件与守卫同款的迷彩斗篷,腰间挎着一柄无光无华的玄铁短刃,背上负着一张机括精巧、可三矢连发的蹶张弩。案上摊开着厚达二百余页的《特战整训纲要》,纸墨尚新,这是他与参谋司七位老练参谋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争吵辩论、耗尽心血才最终制定的方略。
郝摇旗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扫过身前肃立的十余名哨官、把总。这些军官也都是从各军抽调的悍勇之辈,此刻在他目光逼视下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诸位弟兄。”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如黄土高原般的陕地口音,“国公爷把组建奇兵、深入敌后掏鞑子心窝子的要命差事交给咱老郝,是看得起咱,是信得过咱这帮老弟兄能给他办成这捅破天的大事!暗夜营,就是咱大明的影子!是藏在袖子里、靴筒中的攮子!是插向鞑子心窝的尖刀!刀子要是钝了,卷刃了,明面上的仗就难打了!咱们就是大军的那招‘黑虎掏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