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踏碎了山道的寂静,卷起一路烟尘。
李清河正催马疾行,心头怒火与决心交织,恨不得立刻飞抵育婴堂。
蓦地,一股无形无质却凝实如墙的气劲横亘在前,座下骏马受惊,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吁——,”李清河急勒缰绳,稳住身形,惊疑未定间抬眼望去,只见陌灵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道路中央。
青石路上纤尘未动,仿佛她一直便站在那里。
“前辈?”李清河连忙翻身下马,拱手施礼,眼中惊诧难掩,“您这是……”
张清与捕快们亦慌忙勒马停驻,望着拦路的陌灵,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陌灵的目光透过面罩落在李清河身上,平静却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他沸腾的思绪:“李县令,你就打算这样去?”
李清河心头一凛,强压下急切:“前辈何意?黄姑娘冤情深重,育婴堂孩童危在旦夕,恶徒逍遥法外,晚生恨不能即刻……”
“为民请命,伸张正义,其心可嘉。”陌灵的声音清冽依旧,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凝重。
她微微一顿,将“但是”二字咬得格外清晰,“李大人,你眼中所见,可就是此案的全貌?”
李清河并非愚钝之人,十数年寒窗苦读,殿试登科,靠的是真才实学治理一方。
此刻被陌灵一点,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眉头瞬间紧锁,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前辈是说……那张大富背后,有倚仗?”
“只怕不止于此。”陌灵缓缓摇头,目光投向县城那看似平静的轮廓,“方才据黄翠儿姑娘所言,那育婴堂乃张大富所建,存续至今,已有二十三年,是也不是?”
“正是!”李清河不假思索地点头,脑中已飞速调阅起县志信息,“二十三年前,张大富捐资建堂,收养弃婴,那时他还是一个普通商贾。此举为他博得‘大善人’美名,生意随之蒸蒸日上,终成清河首富……”
说到这里,他话音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
“二十三年。”陌灵清晰地重复了这个仿佛带着诅咒的数字,“这二十三载光阴里,清河县,又历经几任父母官?”
李清河如遭重击,下意识地掐指计算:“自……自首任至今,连晚生在内,已有四任。”
“那么,”陌灵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入心扉,“李大人以为,你那三位前任,皆是耳聋目瞽、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辈吗?”
轰——。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在李清河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抬头,眼中震惊之色翻涌。
是啊,二十三年,四任县令。张大富能将如此滔天罪恶藏匿于“善举”光环之下二十余载,若说历任清河父母官毫不知情……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这……”李清河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脸色由激愤转为凝重,背后隐隐渗出冷汗,“前辈是说,他们……或许并非不知,而是……”
“不是‘或许’。”陌灵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悉世情的冰冷,“是必然知情,至少是默许。”
她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仅容李清河一人听闻:“育婴堂,非一日之功。年复一年,耗资几何?张大富‘善名’如何广传四方?二十余载,难道竟无一个孩子哭诉、无一位嬷嬷走漏风声?纵使张大富手段通天,心狠手辣,可能将四任县令的耳目尽数蒙蔽吗?”
陌灵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李清河的心上,让他脊背生寒。
“他们为何选择沉默?”陌灵步步紧逼,言辞如刀,“是贪图张大富的银钱供奉?是畏惧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又或者……这育婴堂本身,便是某些人默许、甚至暗中纵容的产物,而育婴堂本就是一张庞大利益网中,最为肮脏血腥的一环?”
一连串直指核心的诘问,如同剥皮抽筋,将表象之下深藏的污秽与黑暗**裸地展露在李清河面前。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浇灭了满腔热血,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与警醒。
他原以为此行是去擒拿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却骤然发现,自己面对的,可能是一张笼罩整个清河县、乃至……盘踞了二十多年的罪恶之网。
他这个上任不过一年半的县令,或许正是这张网等待捕捉的……第一个猎物。
“那……那晚生该如何行事?”李清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并非恐惧,而是骤然面对庞大未知黑暗时的凝重与审慎。
他深知,此刻一步踏错,不仅自身难保,更可能打草惊蛇,令那些无辜的孩子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令黄翠儿的冤屈永沉深渊。
陌灵凝视着他,见他眼中虽有震惊翻涌,却无半分退缩之意,反而沉淀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路,就在你脚下。若决心已定,便去。
但需谨记:你此番要掀开的,绝非仅是一个张大富,或是一座育婴堂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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