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4月,渭州城,种府。正是那种师道的寿宴,因蔡京等人的运作,范正鸿要来这里督办的实验田,待成功后再回不迟。
时值初春,朔风卷着秦地的黄土,吹得人脸上生疼。但种府门前却张灯结彩,车马不绝,一派热闹景象。范正鸿携妻子赵持盈,刚下马车,便有管家热情地迎了上来。
“侯爷,夫人!老将军盼了您好几天了!”
范正鸿微笑着点头,将一件包装精致的紫檀木盒递到管家手中:“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为老将军贺寿。”
穿过挂满“寿”字灯笼的前院,来到后堂,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被一群将领簇拥着,谈笑风生。正是北宋名将,种师道。
“衡臣(范正鸿的字)!你可算来了!”种师道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范正鸿,笑着摆开众人,大步迎了上来。
“种公。”范正鸿恭敬地行了一礼,“正鸿携内子,恭贺老将军福寿安康。”
“好,好!”种师道朗声大笑,拍了拍范正鸿的肩膀,“你这大忙人,还能从汴京那富贵窝里跑到我这渭州苦寒地来,我这心里,比收什么金山银山都高兴!”
赵持盈也上前盈盈一拜:“持盈见过种老将军。祝将军松鹤延年,春秋不老。”
“好一个知书达理的夫人!”种师道赞不绝口,随即对范正鸿挤了挤眼,“衡臣啊,你小子有福气。走,别在这风口站着,到我书房喝杯热茶去。”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种师道屏退了下人,亲自为范正鸿沏上一壶热茶,茶香四溢。
“说吧,衡臣。”种师道端起茶杯,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你这趟来,可不只是为了给我这个老头子拜寿吧?汴京城里,怕是又起风了?”
范正鸿苦笑一下,知道瞒不过这位老辣的宿将。他放下茶杯,缓缓道:“种公明见。正鸿此来,确有一事相求,也有一事相告。”
“哦?先说求我何事。”
“求种公,在渭州军中,拨出一块最贫瘠、最无人问津的坡地给我。”范正鸿说得云淡风轻。
种师道眉头一皱:“你要地做什么?你这殿前司都指挥使,还缺地?”
“正鸿不缺地,但大宋缺粮。”范正鸿压低了声音,将“宣和瑞谷”的始末,以及海外三籽的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种师道。他没有说那些“仙家赐予”的鬼话,只说了亩产三千斤的土豆、红薯、玉米,和能耐饥一日的奇亚籽。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种师道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他一生戎马,见过的虚报功绩、夸大其词之事数不胜数,但“三千斤”这三个字,还是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衡臣,”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凝重,“你可知,你这是在拿全族的性命,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数字?”
“正鸿知道。”范正鸿坦然迎着他的目光,“但我也知道,我大宋的百姓,等不起了。北地苦寒,西军缺粮,小侄曾夸言此良种,水旱不侵,风雨不扰,所以官家让我来此督查实验田的事。若此物为真,则国之幸甚;若为假,正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绝不牵连种公分毫。”
“好一个‘绝不牵累’!”种师道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在房内踱步。良久,他停下脚步,眼中爆发出军人特有的决断:“地,我给你!就城北那片‘老鹰不拉屎’的荒坡,够大,也够隐蔽。我还会派一队最可靠的兵给你,但粮种、农具、人手,你自己解决!”
“多谢种公!”范正鸿起身长揖。
“你先别谢我。”种师道摆了摆手,重新坐下,“我还要看你这‘仙粮’,到底有多大能耐。若是真有奇效,我种师道亲自为你向朝廷请功!若是欺世盗名……哼,我渭州的军法,可不比汴京的廷杖温柔!”
范正鸿深深一揖到地:“若事不成,不必等军法,正鸿自缚回京,听凭发落。”
赵持盈一直静立在侧,此时才轻移两步,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锦袋,双手奉到种师道面前。
“老将军,这是三籽各一合,另附奇亚籽一两。相公说——口说无凭,先试为证。渭州苦寒,最是考验耐旱抗寒。将军可另辟一畦于帅府后院,用寻常粟、麦与仙籽同播,亲自看其长势。若不及,再治相公之罪,亦不为迟。”
种师道目中精光暴涨,接过锦袋,指尖已忍不住摩挲谷粒,半晌方朗声大笑:“好!有胆识,亦有章法!就依夫人之言,老夫也下一回田,做一回老农!”
当日午后,城北荒坡。
朔风猎猎,黄土如刀。范正鸿披一件旧青袍,靴底踩得沙土吱呀作响。赵持盈以绢帕束发,袖口挽起,正与几名军士拉绳测地。荒坡碎石遍布,草根盘结,最劣不过如此。
“第一要深耕,一尺二寸,不能偷懒。”范正鸿弯腰抓起一把土,指间一搓,沙砾哗哗落下,“再施底肥——渭州牛羊多,积粪成山,正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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