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疼得满头冷汗,左手五指已肿成紫萝卜,却不敢吭声,连滚带爬出了杨府侧门。门外的风一吹,蜜浆混着血黏在脸上,招得苍蝇乱飞。他正想寻一口井洗脸,忽听“辚辚”车轮响,一辆碧油小车停在阶前,驾车的两个锦衣阉奴一甩鞭子,喝道:“闲人退避!”
王庆忙低头闪到一旁,眼角却瞥见车帘半掀,露出一张芙蓉粉面:眉晕春山,眼凝秋水,鬓边斜插一支金累丝海棠花钗,颤巍巍晃得人眼花。那少女瞧见王庆狼狈相,轻启朱唇,“噗嗤”一笑,露出两排碎玉。王庆心头“突”地一跳——这张脸,他在童府春宴上见过,正是童贯义女、蔡攸未过门的儿媳娇秀。
寻常女子见了王庆这狼狈模样,早已掩面避开,娇秀却被他那身虽染污渍却依旧华贵的衣料,以及眉宇间藏不住的桀骜之气吸引,非但没躲,反而好奇地多望了两眼。这一眼,正撞进王庆火辣辣的目光里。
杨戬的羞辱瞬间涌上心头:你杨戬视我如草芥,可你这金枝玉叶的外孙女儿,不也对我动了心思?一股邪火与占有欲陡然窜起,王庆本就浮浪惯了,专好渔色,此刻更是心痒难耐。他整了整衣襟,强忍着伤痛,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对着车内遥遥一揖,声音放得温柔:“小娘子可是要去艮岳?前方路口新近翻修,恐有颠簸,某家愿为小娘子引路。”
娇秀被他看得脸颊微红,虽知男女授受不亲,却架不住王庆生得高大英武,眼神里的热烈让她心头小鹿乱撞。她抿了抿唇,没有斥责,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垂下眼帘,却悄悄抬眼偷瞄。
这半推半就的姿态,正是王庆最擅长应对的。他当即上前两步,与马车并行,一面引着路,一面拣些京中趣闻娓娓道来,言语间尽是风趣。娇秀起初还只是听着,后来渐渐被勾起兴致,偶尔搭话,声音软绵动听。
行至一处僻静的柳树荫下,王庆见四周无人,突然停下脚步,对着车内深揖不起:“小娘子可知,某家方才受了天大的委屈。若非见了小娘子这般人物,险些便要寻了短见。”
娇秀果然被勾起好奇:“公子受了何委屈?”
“说来难堪,”王庆声音哽咽,似有无限愤懑,“某家为杨内侍办事,却被他百般羞辱,险些断了手骨。这般屈辱,也只有小娘子的容颜,能稍解我心头郁结。”他抬眼时,眼中已带了几分水汽,更添几分魅惑。
娇秀本就对王庆有意,又听闻他受了自家外祖父的气,同情心与情愫交织,再也按捺不住。她咬了咬唇,对仆役吩咐道:“你们先退远些,我与公子说几句话。”
仆役虽有犹豫,但娇秀素来受宠,只得依言退到数十步外。
车帘再次掀开,娇秀伸出纤纤玉手,轻声道:“公子快起来,地上凉。”
王庆握住那柔荑的瞬间,便知事成。他顺势起身,钻进了马车。帘幕落下,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只留下满室旖旎。
车帘一落,光线骤暗,只剩细碎的日影从织金纱帘缝里漏进来,像一条条金线,缠在娇秀的鬓边,也缠在王庆的舌尖。
他先不急着开口,只把那只被紫血涨成萝卜的左手悄悄藏进袖里,用右手五指轻轻托住娇秀的腕子,指腹在她脉门上摩挲,像替一只受惊的雀儿顺毛。脉搏跳得急,却软,王庆是个老手,这一摸心里有了底——这脉象,先动的是怜,后动的是欲。
“小娘子可知,人这一世最苦的是什么?”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着帘外的风,“不是挨打,不是挨骂,是‘求而不得’四个字。”
娇秀长睫一颤,被戳中心事。她与蔡攸的婚事,本就是蔡家与童家一场明码标价的互市:蔡家要的是童贯的军权,童家要的是蔡京的相位。她不过是一枚被红绸裹住的“通宝”,连面都没见过蔡家三郎,就被写进婚书。此刻被王庆一点,委屈像帘缝里漏进的金线,倏地亮得刺眼。
“公子……也尝过‘求而不得’?”她声音软得能淌出水来。
王庆等的就是这一句。他先不答,只把左手慢慢从袖里褪出来,五指紫胀,指节处裂着细缝,像冻裂的紫茄。他把这只“紫茄”轻轻搁在娇秀掌心,让她托着,像托一件易碎的贡瓷。
“今日之前,我求的不过是杨内侍手里漏下来的一点恩典,求他看我一眼,像看一条会摇尾巴的狗。”他笑,却带着嘶嘶的冷气,“可狗也有心,狗也会疼。方才他踩我手的时候,我听见‘咔’的一声——那一刻,我忽然不想当狗了。”
娇秀指尖一抖,抚过那些肿得发亮的骨节,像抚一排冰冷的佛珠。她眼眶红了,却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王庆把“狗”字咬得极重,仿佛把她也一并咬进去——谁又不是呢?童府深院里,她不过是一只羽毛鲜亮的鹦鹉,学几句讨喜的话,逗老爷子一笑,便算尽了本分。
“那……公子如今想求什么?”她声音发颤,却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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